第1章断崖遇险
暮霭沉沉,滇西北高原碧罗雪山延绵起伏的山岭间,一条铺满残雪的山道上,一前一后两个人步履匆匆地在赶路。
“少爷,走慢点,路太滑了。”
昏暗天光下,后面拎着黑色旅行箱的少年,一边叫着一边气喘吁吁地追上来。
“再不走快点,我们就赶不上那趟马车,到时候又得耽搁多少时间。”
听到小伙计羊良才的喊叫声,前面急走着的兰延春脚步缓了一下,等后面的人赶上来,他伸手欲接过自己从国外带回来的那只旅行箱。哪知,跟上来的那小子身子一偏,两只手执拗地抓住箱子不放,心疼的说:“少爷,你已经赶了那么远的路,这箱子不重,我拎得动。”说着,他装出很轻松的样子,拎起沉沉的旅行箱掂了掂。
看到少爷脚步又急起来,羊良才紧追身后又安慰道:“你也不要太担心,老爷会没事的。我来丽江之前,已经请李太医住在府上。有他照看,你不要太着急。”
归心似箭的兰延春又怎能不着急。
三个月前,当在欧洲求学的他接到家里发来的加急电报后,就一路心如火焚地往回赶。归国途中,他乘坐的那艘油轮因暴风雨袭扰,归程整整延缓半个月。他不敢往深里想,在失去家讯的这些日子,病危的父亲状况如何,兰家风雨飘摇中的矿业公司又到了何种境地。
好容易踏上祖国陆地,在上岸口登陆后,兰延春一路兼程赶到昆明,又从昆明赶到丽江,就在他准备换乘车辆赶回滇西的家乡清和城时,在车站,竟然碰上来丽江兰矿分号办事的小伙计羊良才。主仆二人的意外相逢,让他们欣喜大过惊喜。
看到这个在兰家长大,与自己情同手足的孤苦少年,在分开的短短几年时间里,转眼间已长成一个十六岁的壮小伙,并且已成长为他兰家的得力帮手,兰延春忧心之余有了稍许安慰。
两个人一同上了车,在这辆开往滇西边塞的交通车正式发动后,想着家中望眼欲穿的父亲,他的心才算放下一点来。
不曾想,屋漏偏逢连夜雨。
这辆一路咔咔作响的客车行驶到一半路程时,在一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深山老箐边缘,熄火不动了。
尽管经验老道的驾车师傅抢修大半天,最终还是遗憾地通知乘客,他们眼下有两种选择,一是和他在原地等待明天的交通车经过;二是等不及的乘客可自行选择弃车各寻出路。
“看这雪雾迷漫的鬼天气,谁说得清楚,明天那公交车能准时过来。”
听到驾车师傅最后这句模凌两可的话,尽管车上为数不多的几个乘客已决意要和师傅等待下去,兰延春还是果断地和羊良才闪身下车。因为他刚从羊良才口中得知,前面十公里处的乌镇,还有一趟通往清和城的运输马车。
还有什么能比更快地飞回家让兰延春期待呢。
当他毫不犹豫的按着羊良才说的方向赶往乌镇时,如小伙计描述的一样,走在这条崎岖多弯的山道上,不仅路难走,还得随时提防覆盖在路面上的一层薄冰。
还没到乌镇,暮色就来临。
“少爷,你说我们会不会遇上日本兵?”
这时,跟在兰延春身后的羊良才,见前面的他忙着赶路一直没说话,紧追几步上前问道。
“日本兵?他们不是被远征军阻隔在怒江西岸了吗?这里怎么会出现日本人?”听到羊良才有些心虚的话,兰延春很是惊疑。
“少爷,你刚回来肯定是不知道。现在这边属于沦陷与非沦陷区域,日本人有时候会趁人不备过来鼓捣一下,我们还是要小心一点,遇上他们会很麻烦。”说话的羊良才,语气开始紧张起来。
“那行,我们都走快点,尽快赶到乌镇。”一向沉稳的兰延春一边回应着,一边加紧脚下的步子。此时的他,虽然不大了解家乡的具体状况,但又怎么会不知道眼下的时局呢。
这一年,正是战火残酷的1944,中国抗日战争已经进行到最艰苦的阶段。1942年缅甸沦陷后,日军长驱直入,沿滇缅线连续攻克滇西的畹町、龙陵、腾冲等边塞重镇,妄图从云南入侵直取内地国民政府之都重庆。至此,原是抗战大后方的滇西高原,转眼就变成抗战的最前沿。而他的家乡清和城,就在峰烟四起的滇西边塞之地,正危危在岌。
这一年,也是他在国外求学的第五载,自踏上滇西高原这块富绕的土地起,一想到来日能用所学之技,投身到变革家乡面貌的急流中,他就禁不住满腔热血沸腾着,脚下的步子也迈得越来越快。
转进一个湿滑弯道后,暮色已褪尽,夜幕正四合。这时四周高耸的山崖、树林和沟渠仿佛一下子全陷进一个大暗洞中,看不清轮廓了。
山道上一阵阵席卷而过的风,带起山岩树枝上的碎雪,直扑人的眼睛。兰延春一边揉着眯入眼睛的碎雪,一边放缓脚步。当身后传来羊良才一声惊叫:“小心!”,还是晚了。随着他右脚底下一空,一个趔趄,他整个人便摔了出去。
紧跟着,头顶上方传来羊良才惊恐的疾呼声。
待羊良才声音渐远渐弱后,黑暗中下坠着的兰延春,从身边滚落的碎石渣土和身体不同部位被磕碰的剧痛判断,他已经掉下断岩。
岩底下,强劲的崖风挟裹着落石碎冰,把他抛甩得像片树叶一样翻飞着,浑身骤起的疼痛,让他有一种被撕裂的碎痛感。就在他被撞击得就快要失去意识的时候,“啪嗒”一声,坠落感消失了。
仰躺着的兰延春,在飘渺中看见远远的一抹柔光。一开始,他以为已经来到天堂的大门口。然而,渐身的剧痛在告诉他一个事实,还活着,没死,但却动弹不了。
稳下心神后,他渐渐看清楚,刚才那抹亮光竟然是灰色的天空。惨淡的月影下,他发现自己躺在一个如蜘蛛网般的藤蔓上。在崖风的吹拂中,这个兜着他身躯的巨大藤网正像秋千一样的晃荡着……随着全身漫延开的裂痛,他的意识很快模糊起来。
醒来时,他发现自己置身在一个崖洞中。离他几步远的洞口,面盆大的天空,已经有了点点星光。他躺着的旁边,燃着一堆将灭未灭的篝火。他的身边,放着一只兽皮袋子。
等伸手抓过袋子一看,兰延春发现里面有一个檀木盒。虽然看上去像年代久远的东西,但当他把盒子凑到鼻息下时,还是能闻到一丝淡淡的檀木香,这应该是檀木中的极品了。好奇中,他打开盒子,盒子的内盖上,镌刻着一行他看不懂的烫金蒙古繁文。盒子里,躺着一把一尺多长、雕饰精美的蒙古短刀。
看见这刀的第一眼,兰延春就喜欢上了。环视着空荡荡的崖洞,他很想知道是谁把这刀放在身边的。收起刀,他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就着篝火跳动的光影,才发现这是一个嵌在峭壁上的崖洞。洞口的上方,藤蔓交错间织成一张巨大的网,吊挂在两壁的山崖间。正是这一张藤网,才留住他一条命。那他自己又是怎么从藤网上下到这洞中的呢?
他百思不得其解的再次环视完洞内后,发现里面除了散乱的放着一些枯枝和野茅草外,毫无其他蛛丝。身陷这个悬在半空中上不得,下不能的光秃秃崖洞,兰延春来不及去细想太多。一想到家中徘徊在生死线上的父亲,他就禁不住的心焚如火,开始寻找起出洞口。
朝霞染红山谷的时候,太阳从对面雪峰上冉冉升起来了。
随着洞里光线的增强,困兽一般在洞中折腾的兰延春,终于在幽深的洞底,发现一块黑不溜秋的岩石有被移动过的痕迹。等挪开整块石面后,一个可容一人爬行的小黑洞,赫然出现在他眼前。等矮身钻进去爬行一段后,他竟然发现洞里有透风感。大喜之下,他立刻返身出来,在外面用枯枝做成几支简易火把,点燃进入刚才的小洞里。
入洞口开始很窄,往前爬出好长一段后,洞内空间逐渐变得宽敞,丝丝缕缕的风感也慢慢汇成一股凉风扑面而来。等到完全能直立行走时,他发现已来到一个宽阔的地下溶洞。
回望刚刚爬出的洞口,不过是这大溶洞的其中一条岔道。就在他高举着火把环视着整个洞穹,想从众多形态各异的钟乳石丛里找到正确路径时,耳边隐约传来一阵极其细微的“潺潺”流水声。
静听之下,果然,有地下河道。
心中一喜的兰延春,连忙辩别着声音的方向朝前赶过去。作为矿冶专业的高才生,对这种地下溶洞的地质结构,他再熟悉不过了。只要找到地下河道,识别水流走势溯流而上,地下河源头就离出洞口不远。
随着他在石笋、石幔中穿行的脚步加快,地下断层和泥石开始多起来,水流声响也更加清晰起来。当他磕磕绊绊又往前走出一段后,地下河道“哗哗哗”的水浪声近在咫尺,他脚下的步子也更加快起来。
当越来越接近流水声的时候,一路向上攀沿的岩层突然有了个巨大落差。由于附近有地下河的作用,一路上的岩石上都衍生着一层青绿泥滑的苔藓。等兰延春在忽明忽暗的火把光影中,猛然发现岩断层时,虽及时地收住步子,但随着他紧攀在岩上的右手一滑,失去依附感的身子一歪,本能中他迅速张开左手欲想扶住另一边岩体。急慌中,他忽略掉左手上的那只火把。等反应过来,那火把已脱手而出。
情急之下,在他探身去抓火把的刹那,脚底下青苔陡然一滑,重心不稳的他猛地朝前一扑,整个人栽倒下去。在先落下去的火把光影中,头朝下急速坠落的兰延春,看到下面陡然间变得几丈高的溶洞底部,一片壮观的牙状石丛迎接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