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瓮中之鳖

试验室主控台上，在矢尾热切的目光注视下，在几名宪兵的监督下，当仪器上那颗启爆键由红光变为绿光后，在矢尾的催促中，傅天宇用力压下了那颗黑色启动键……

场地上，那枚巨型炸弹急速地旋转起来，放射出更加恐怖的红蓝光带腾空而起，在震响谷地的轰鸣声中，场地上有人开始用手捂住耳朵，扶老携幼惊惶地向四周逃散，他们用尽力量，一直跑，一直跑，能跑多远，跑多远……

五分钟后，空中的那枚超级炸弹发出一束强大的光束后，二次旋变的弹体急剧变形，被压缩的“蛋体”无法维持正常的压力，猛然在几千米高的空域爆裂开。紧接着，大爆点里又分出许多小爆点，像爆米花一般连续爆开，那些极限类的聚合体在完全炸裂开后，变成浓密的粒子云，呈射线流的形式向四周泼散开去……

菌液像雨点般落下来了，场地上的受害者们开始撕心裂肺地惨叫起来，那成片发出的凄厉哭叫声，撕裂在试验场的上空，恐怖地回荡在空旷的谷地中。

看着成片成片的“试验品”倒下，傅天宇早已迸裂的心脏，再也承受不了这种痛，他紧闭着的眼里，有泪潸然而下。

“报告：炸弹在15米高的静止状态下引爆，被污染的动物1分11秒，接近70%或90%的动物死亡。在风速为5米/秒的细菌弹爆破中，头弹在200-300米的高空爆炸，扩散面积为600-800平方米……”

“……从理论上估算，这枚超级弹在圈定区域爆炸后，其杀伤半径约为2000公里。会造成以圈定地为中心半径3000公里内的所有活物毁灭，与圈定地相距2000公里半径内的所有城市都将不复存在；如果圈定地投放在海岸或地震带，则会造成高达1000米级的海啸或8级以上地震……

试验台上，扩音器里不断传来地面监测人员的汇报，看到矢尾满眼放光的点着头，傅天宇怎么也没想到，这个世界上竟然还存在矢尾这样的疯子。

在这个老魔头骤然而起的狂妄笑声中，他知道矢尾的这枚重力炸弹试验成功了！

尽管傅天宇对这枚新型炸弹有了足够的心理准备，但当试验报告的一串串数字返到试验台上时，这巨型炸弹的威力还是远远的超出他的想象。他终于明白矢尾之前说过的，这枚凝结着他毕生心血的新弹，一旦投入战场使用，那将会是一种威力极大的战略武器，它甚至能扭转整个战局，把濒临惨败的日本帝国从危局中挽救过来。

试验结束后，矢尾绽着舒心、满意的笑容乘车离开后，傅天宇和几位爆破专家被送往日军的丁字营房安歇。看到身边不断游走的日军岗哨，他心里明白，在日军正式启动这个k计划之前，他们绝对的失去了人身自由。

暮色低垂时，喧嚣一天的秘密基地里一片静谧。除了偶尔传来的一两声零星枪响外，山野中特有的哇鸣夜虫声，又开始此起彼伏。

月亮升起来了，无法安眠的傅天宇踱到屋门口，凝望着远处那座高耸入云端的金山，他深深的担忧着在矿山上传递给兰延春的情报，是否已被安全送达。还有，负责执行“火山计划”的他，是否也开始行动了。

傅天宇在畹町郊外大山里忧思虑重重的时候，畹町城里的兰延春如他想像的一样，正在实施计划的第一步。

夜幕下的佐藤株式会社门口，各种华丽的装饰彩灯亮起来了，一条条流光溢彩的光带，令漫天的繁星也黯然失色。

矢尾夫妇结婚纪念日，被侄子冈田健一安排在这座豪宅里庆祝。豪宅内外，一样密布着日军层层岗哨。兰延春车子载着陆敏来到的时候，凭着之前冈田樱子送达的邀请函，他们一路顺利通过检查，渐渐抵近佐藤会社。

大门口，窄肩，柳腰，穿着一件金色镶丝边白色绣花长裙的冈田樱子，正伸长脖颈，向来处张望着。看见兰延春的吉普车驶过来，她提着裙摆急步跑下台阶，迎着车子跑过去。

吉普车停稳，见副驾上坐着个陆敏，她皱了一下眉头，看到车兜里的那戏箱时，她突然反应过来：“你就是兰哥哥说的那个会唱戏的姐姐吧？”然后，不等陆敏答口，她便亲热地上前来，一把挽住跳下车的兰延春：“你人都还没到，姑父就念叨过好几次。”边说着，边拖拽着他走进会社大门，丢下提着个戏箱跟在后面的陆敏。

虽然有冈田樱子在前面带路，陆敏进入会社时，还是被门岗拦下来，搜查完戏箱后，才准予她入内。

豪宅大厅内灯火辉煌。

兰延春被樱子挽着臂膀走进去时，大厅旁边的舞池内，几对香衣靓影的男女正在翩翩起舞。舞池外，散坐在厅内的宾客手执酒杯，窃窃私语着，不时发出杯子的碰触声。小孩子们则在人群中跑来跑去，追逐嬉闹。

兰延春扫视一遍大厅之后，发现前来祝贺的人，都清一色日本和服。参加矢尾夫妇婚庆的人数并没有他想像中的多，宾客们看上去更像他们的至亲或好友。整个婚庆气氛，更像一个大家庭的聚会，就连难得一见的冈田健一，也穿着一身醒目的海蓝色和服站在人群中调侃着。

看到妹妹挽着好友走进大厅，他顺手从吧台取过两杯红酒，踩着木履走上前来和兰延春干完一杯后，发现了他们身后的陆敏。

站在大厅门口的陆敏，拎着一只沉甸甸的戏箱，绯红着脸色站在门外的光影下。化着淡妆的她，一袭紫红色露肩齐踝晚礼服，恰到好处地勾勒出她完美的曲线，头上梳着的那高贵典雅的法式发髻，更衬得她气质非凡。

佣人赶过来接走戏箱，并拿走她解下的黑绒披风后，看着陆敏的冈田健一简直呆了。

世上竟有气质如此优雅的女子。只见她嫣然一笑，便如一朵华丽牡丹纵情在绽放，她身上散发着的那种柔媚，令他不由自主的产生一种想亲近、想呵护的感觉。

当得知眼前人是兰延春挺会唱戏的表妹时，冈田健一狼一样的目光早已粘住了她，不管陆敏愿不愿意，他很快就将她带进舞池。此时，旋转楼梯下的乐队，演奏的是一支具有日本风情的舞曲，柔柔的旋律很对冈田的心境。

他一边紧抱着怀里的姑娘，一边贪婪地嗅闻着她发丝上飘来的幽香。就在充满欲求的他握紧她的手，肆意地摩挲起她的指背时，掌心被陆敏无名指上的一个硬物硌到了。抬起来一看，那是一枚在灯光下熠熠生辉的婚戒。刹那间，犹如被芒刺刺到的冈田，忽然愤恨起来，他一把拉近那只手，正想仔细端详那戒指时，舞曲终止了。

在缓缓地奏响的婚礼进行曲中，众宾客的视线纷纷被引向二楼。

二楼台阶上，缓缓走下来身着日本结婚礼服、笑意盈然的矢尾夫妇。楼下宾客的掌声响起来了，看到冈田放开自己的手，不再纠结那枚戒指，陆敏暗暗松了一口气，侧身悄悄退到人群后面。

在大厅喜庆的气氛里，矢尾夫妇的婚庆仪式在一个长者的主持下，庄重而热闹的进行着。在一片祝贺声中，夫妻二人合力切开代表婚姻美满的大蛋糕后，来宾们开始献上礼物，在这些各形各色的礼物中，最让矢尾中意的，还数兰延春送上的“陆敏”。

当他介绍她最擅长的是矢尾喜欢的滇戏旦角时，老鬼子洋溢着喜气的脸上，瞬间笑成一朵花。看见陆敏提着戏箱在佣人陪同下，进到里面去换戏服后，矢尾拿来兰延春之前送的《龙虎斗》戏本，开始热烈地和他讨论起那段还没学会的“追王赶驾”节段。

舞池悠扬的旋律再度响起时，痴心琢磨着戏本的矢尾，把陪夫人伴舞的机会推诿给身边的兰延春。看着口中念念有词，头都忙不及抬一下的他，深知丈夫脾性的美黛子摇摇头，挽着兰延春优雅的走下舞池。

很快，舞池里旋转的两个人就成了舞场上的焦点。和之前冈田健一说过的一样，他的姑母当真无愧“日本第一舞美人“称号。不仅舞姿艳惊四座，特别是在那件白底红花的丝质和服配衬下，更让她摇摆不定的身躯飘逸若仙子。为她伴舞的兰延春也毫不逊色，在这支热情奔放的探戈旋律中，他良好的乐感和娴熟的步伐，加上柔韧有力的动作和彬彬有礼的绅士风度，更是把探戈中那种欲迎还拒，有着高贵步伐傲视一切的态度，表现得淋漓尽致。

最后，在宾客们的喝彩声中，两人几次谢礼，才得以步出舞池。

然而，意犹未尽的宾客没料到，接下来兰延春献上的另一幕戏，才是今天矢尾婚庆场景的重头戏。

又一支舞曲结束时，矢尾已看完“追王赶驾”节段，兴致盎然的他站起身来，压下乐队又开始的舞曲，把已换好戏服出来的陆敏推至众人前，手拿《龙虎斗》戏本的他，开始向宾客们介绍起当年这出滇戏与自己的渊源。最让他难忘记的是，他尊敬的那位老师傅，饰演的就是让他一见倾心的旦角，就像他身边穿着戏服的陆敏一样。

现在，陆敏率先向众人献上的就是《龙虎斗》戏本里，矢尾指定的旦角“校场誓师”节段：

“旌旗飘号角鸣山摇地动，

罗家山军士们含悲愤，战马嘶长空。

白盔复白甲，儿们怒冲冲，

罗氏女怀血书正气在胸。

为国家且按下一己私情，

解围救驾举哀兵……”

陆敏一开腔，马上赢来矢尾的掌声，在她悠悠长长、铿铿镪镪的戏腔里，矢尾仿佛又回到那段让他终身难以忘怀的岁月。在陆敏演绎的角色身上，他就像见到当年师傅的影子，陶醉着、怀想着。当然，通过他对戏文的解读，对“誓师”这个节段里旦角所要表现出来的那种豪放、悲愤的情感，他充满了期待感。

剧情述说的是，陆敏扮演的呼延赞之母罗氏，惊闻遭奸臣陷害的丈夫噩耗，在设置亡夫灵堂的校场上，统率呼家军驰援遭围困的宋朝皇帝赵匡胤的场景。陆敏的唱腔深沉中又不乏细腻，果真唱出矢尾想要的那种悲壮与豪放，这慢悠悠的乐感及节奏，恐怕只有像矢尾这样有着深深滇戏情结的人，才更懂得它的韵味。

这时沉浸在戏境的矢尾，一边欣赏着陆敏出色的技艺，一边已听完兰延春续讲的“追王赶驾”节段。看到舞池中的陆敏正在谢幕，跃跃欲试着，想过一回“君王瘾”的他，按奈不住内心的噪动，拉着兰延春两个人在戏箱里翻找出几样道具，走进舞池，向众人即兴表演起他刚新学的这个节段。

矢尾做梦也没想到，就是因为这个节段，他走向通往黄泉路的第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