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应变之策

夜色深沉，日驿馆里。躺在床上的兰延春，辗转难眠，满脑子跑着乱绪。

从矢尾神秘的731，再到明天与佐藤的对决，他需要考虑的事情太多太多了。想着矿商们那边的事情不知进展得如何，想着探查到的日军秘密基地，想着明天交表事件必须预见的危险性……诸多缠绕在一起的事情，让他一夜无法安睡。

直到天光微明，他才有了些睡意。

阳光从窗帘缝透进来刺醒他的时候，他才从梦中猛然惊醒。一看手表，已是八点半，他连忙翻身下床，以最快速度起床。

这时候，羊良才捧着一杯热咖啡推门而入。不见这小子还好，这一照到面，他更是气极，捡起了脚边一只鞋子，朝羊良才扔过去：“臭小子，坏我大事了，为什么不早叫醒我。”

看到兰延春大发少爷脾气，自知理亏的羊良才一闪身躲过迎面飞来的鞋子，嘴里嘟嚷一句：“不是要到九点么？”看到另一只鞋又飞过来，他赶紧把泼洒掉一半的咖啡放到桌上，缩着头小跑出去，给少爷准备洗涑用具去了。

十分钟后，兰延春从驿馆停车场开出的吉普车，在门口被一辆插着日军旗的黑色丰田轿车拦下。对方车一停稳，驾驶室里下来一个鬼子兵，拉开后车门，从里面钻出一个鬼子军官。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紧随在矢尾身边的那日军大佐。

看见兰延春紧急刹车，那大佐朝他走过来，在他车前站定，向他点头致礼：“兰少爷，您这是急着上哪？”

听兰延春说出目的地，也许是看出他的神情有些急迫，那大佐微微一笑：“那好，我先陪您去那边办事。”

原来，这大佐是矢尾在滇西的特级贴身士卫。矢尾昨夜拿到冈田带去的《龙虎斗》戏本后，兴奋了半宿没睡好。连夜研读的他，在一些节段上一知半解，难得今天有空，便立即派出身边的人前来邀请他前去解惑。

也许这鬼子看出兰延春此时焦燥着的心情，他谨记着矢尾的交待，一定要他用最尊贵的礼仪为他请到客人。所以，两个人上了黑色轿车后，他命司机全速直奔佐藤株式会社。

这时候，畹町的西郊，清晨的薄雾轻绕着镜面一样的孔雀湖。笼罩在一片霞光中的佐藤株式会社，在蓝天白云和巍峨的九谷山背景映衬下，显得更加的贵气和金碧辉煌。

一路急驰而来的黑色轿车渐渐驶近会社后，看见外面还有矿商在往里面赶，兰延春紧悬着的心才放松下来。

车子在大门口停下，那大佐随他一起下了车，跟着陆续到来的矿商们匆匆进入会社。走完门内甬道，穿出眼前这条凤尾竹小道后，兰延春看见佐藤设立在庆典台前的表卡兑换点，早已人声鼎沸。

听着那边嘈杂的声音，兰延春的脚步更加快了，后面那大佐几乎小跑着才能撵上。两人路过豪宅旁边的一条石径时，从上面忽然传来佐藤的声音：”矢原君，来得正好，有事正要找你，快，上来喝茶，我们详谈。”

二楼露台上，站在朝霞炫彩光芒里的佐藤，正一手扶着白玉石栏，一手向着下面的大佐打招呼。看到佐藤有事找，这大佐让兰延春先过去，他说完话马上就到。兰延春朝前奔去的时候，他转身便进了豪宅。

走近庆典台前的兑换地点，兰延春一看表，时间已到九点，排着长队等候交表的人群，已慢慢向前移动起来。

放眼周边环境，如之前他预见的一样，整幢花园式豪宅已被佐藤的宪兵队从里到外，层层叠叠地围守起来。兑换台前，也如他料想的一样，前面排队的不是唐三的心腹连襟，就是那些被他笼络好的小矿商。在那些人的后面，是商务团的成员，从他们笃定的表情上，已能看出跟在他们身后的一众矿商，已和他们紧密地抱成一团。

看见兰延春走过来，不时回头张望的舒友望像找到主心骨一样，忙招手让他上前去。等兰少爷走近身边，舒友望靠过来，做了个“一切顺利”的手势给他看。

看见他会心点头，舒友望又指指前面跟在唐三后面，那几个正在办手续的小矿商，无奈的摇摇头，他的眼神似乎在说，我已经尽力了。

唐三是第一个获得绿色通行卡的人，但他并没像其他人一样喜孜孜地拿卡返身，而是继续哈着腰候在日方工作人员旁边，似乎在等待着什么好事降临一样。

唐三的人一过完，排在前头的舒友望正想把手中的表递过去时，不曾想，桌台后面的那日本人，忽然指着他身边的兰延春：“你的，过来，也来交表？”

兰延春走过去，把表递给这个长着一撮山羊胡的日本人。

山羊胡接过表放在桌上，翻动起手边的一堆资料，一边比对着，一边准备复写在面前的记录本上时，忽然停手，狐疑地看着他：“你据实填报？”兰延春点头。

“你确定这是你的矿山？”兰延春再点头。

“好，你的那边，先等着。下一个”

此时，山羊胡很不悦地皱着眉头，挥手让兰延春靠边去等候。等后面舒友望回答完同样问题，被日方工作人员赶到这边后，他和兰少爷对视一眼，两人心里都明白，接下来，会有一场能预见的战斗在等待着他们。

随着聚集到身边的矿商越来越多，兰延春又看了一次表，指针已指向九点四十五。他遥望了一下仍然沉寂着的会社大门口，心里有些小急起来。按照约定时间，那些人应该早到了。

可现在，时间已超过半个多小时，他期待着的人仍然不见踪影。正当他想着那边是否出现意外时，登记台前的日方工作人员开始拍桌子发飙了。

“你们这群支那猪，简直在浪费我们的时间和精力。唐桑，这就是你承诺已经做到的事吗？”愤然起身的山羊胡，把手里的表格往旁边的唐三身上一摔，恼怒地冲他吼叫着：“看看，他们填报的都是些什么数字，简直是鬼画符，这是在污辱我的智商。”

这时候，其他会社人员听见这边的叫嚷声，也围过来了。他们拿着各自手上的表格，一起附合着山羊胡，声讨起唐三办事不力，给他们的工作造成严重阻碍。有人看到兰延春这边的矿商在蠢蠢欲动，开始往豪宅那边跑去了，有人则朝着最近的宪兵队跑过去。

被山羊胡喷得一脸吐沫星子的唐三，哈着的腰更低了：“太君息怒，我看他们一个个不想活了。看，我这里还有杀手锏？”说着，他从怀里掏出厚厚的一叠资料，在山羊胡面前扬了扬：“这些可都是我大费周折从他们内部搞到的准确数字，只要让他们每家都按这上面的数目据实填写，画押按上手印就成交了。这事我去搞定。”

唐三说得轻巧，真办起来就没那么容易。

仗着日本人撑腰，带着嚣张气焰的他最先来到兰延春面前，先是挺了挺腰杆，后才高着声调说：“贤侄，俗话说得好，胳膊难扭过大腿。谁在后面指使他们，你知，我知。”

听见兰延春报以冷笑，对他一脸鄙夷，唐三不自然的奸笑起来：“我说小贤侄，你得看清楚形势，这不是你的清和城，这是日本太君的地盘。”说着，他竖起大拇指往后一扬，神情里竟显得意。

看到周围的矿商对自己敢怒不敢言，唐三更是得意于手中的杰作：“来来来，大家每人一份，对照着你们的名字都来认领。必须照实填报好交给太君，办好手续你们就可以安心回家。”

洋洋得意着的他抽出第一张资料单，递给兰延春的时候，他眼中的这个毛娃子，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夺过他抱着的资料，“唰唰唰”几下就撕成碎片，摔在地上。

“你……你……你个犟驴，敢在太君面前撒泼。”被兰延春这个连续动作震懵掉的唐三，半晌回过神来，望着变成碎纸的一地心血，他愤怒了。只见他扭着肥胖的身躯猛地撞上来，猝不及防的兰延春被撞了一个大趔趄，差点摔倒，还没等站稳身形，唐三又斜扛着身子扑上来了。

这次，让众人惊心的是，这厮手里竟然握着一把不知从哪摸出来的短刀，直直地刺向兰少爷。旁边舒友望见状，忙伸出大长腿一挡，被绊了一下的唐三身子一歪，没等挨近兰延春，早被对方飞起的一脚正中手腕，刀子瞬间脱手而飞。紧跟着，兰延春的另一脚已踢到他的肥腰上，唐三一下跌了个狗啃。

看到山羊胡带着日本人冲上来助阵，旁边的矿商也加入到这场战斗中。霎时间，庆典台前一片混乱。

矿商们和日本人撕打起来的时候，地上的唐三又跪爬着忙去捡刀子。兰延春见状，紧跟过去，但晚了一步，短刀已被唐三抢到手。见兰延春已到跟前，唐三手中的刀子猛地向他的小腿刺来。兰延春一个闪跳，躲开这凶狠的一刀，没等唐三反转身，他已从后面飞起一脚，再次踢飞唐三手中的刀子。

这一次，兰延春不再给唐三任何机会，一跃而起的他把唐三整个扑翻在地，就势跨骑在这老汉奸的脊背上，按压住他的肥躯拳头左右开弓起来：“今日打你个欧阳方，丧权辱国臭败类，恨我呼延赞，今天不能一刀劈了你。”兰延春一边借着《龙虎斗》戏词发泄着心中的憎恨，一边使劲地挥动着愤怒的双拳。

唐三在地上挣扎着，被打得血流满面的时候，那山羊胡和会社的几个日本人也被人多势众的矿商们全打趴在地上，但没等他们回过神来，场地上的宪兵队已赶到。

刹那间，一场混战又开始。

与手持器械的宪兵对决，手无寸铁的矿商们只有把兑换台的桌椅拿来当武器了。一时间，在这个混乱的场面中，就见满天的资料在飞舞，桌凳的断肢残臂四处飘落着。被兰延春揍得满脸血花的唐三被解救出来时，和宪兵们搏斗着的一众矿商，也在宪兵挥舞着的枪托和刺刀下渐渐被控制。

看到五花大绑起来的众人，抹着一脸污血的唐三，又开始显摆起来。

迈着一瘸一拐的步子，他走近被反绑着双手的兰延春，当胸给了他两记重拳，咬牙切齿着：“你这毛娃子，翻天了。小辈竟敢动手打老子，今天让你尝尝我的耳括子有多甜。”说着，他运足手劲的右臂高高扬起，向着兰延春的脸猛扇过去。

说时迟，那时快。

“砰”一声枪响，一颗子弹击中他的手背，唐三挥过去的手掌在半空中垂落下来。痛叫起来的唐三，抬着血流如注的右手跳着脚连声哀嚎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