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茶马古道 - 燃烧吧,滇西 - 海漓 - 其他小说 - 30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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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茶马古道

马帮出发这天,朗朗晴空下,一大早兰宅门外场地上,齐聚着几百匹满载着矿石麻袋的骡马队。

场院中央,一堆篝火正在熊熊的燃烧着,猎猎的祭祀风旗下,摆满祭祀用品的红木供桌上,三牲五熟、鲜花果品,摇曳的烛火,袅袅升腾的香柱,在阳光里显得那么的五彩斑斓。

“吉时已到!”

随着供桌前一个身穿神衣、头戴神帽、手持鼓槌的老萨满一声呼喊,场子里憾动人心的鼓点开始擂响,辽远悠长的号角声也传播得老远老远。在老萨满望向天地祈福的诵经声中,蒙古马帮启帮仪式隆重且庄严地进入仪轨。

和兰延春站在边上叙话的马帮大锅头巴特尔,被祭祀场上的老萨满叫走后,他一回头,就看到宅院门口坐在轮椅上的父亲和他身边的管家,两个人在朝这边眼巴巴的张望着,他连忙三步并作两步赶了过去,与他们作最后的道别。

“春儿,路上一定要小心,日本强盗的飞机到处乱炸,你们要找隐蔽的山路走,到了拉萨,找到人,快去快回!”看到穿马靴、一身精练夹克装打扮的儿子走近前来,轮椅上的兰敬轩打起十二分精神,不放心的嘱咐着。

“爹,你放心,小日本的飞机飞不过雪山。家里的事,你多让姚叔去办,你的病需要好好养。”看着强撑慈颜的父亲,即将远行的兰延春心里一酸,他用劲把眼里涌动起来的潮湿咽回去后,交托起父亲身后的老管家:”姚叔,以后家里的事都交托给您了。”

“少爷,你放心上路吧,家里的事情我自会照应,你要早去早回。”轮椅后面推着兰老爷的姚二,说这些话时,已有些哽咽。

“云前无高坡,风前无大箐,天地来相帮,蒙古马帮巴特尔的马帮上路了!哟嗬嗬……哟嗬嗬………

这时,随着更加激昂的鼓点再次擂响,在蒙古汉子们发出的欢呼声中,马帮大队开始动身启程了。

羊良才为少爷牵来心爱的黑骏马时,兰延春朝父亲俯下身,把他腿上滑到一边的薄毯拉上重新掖好,向父亲作最后的告别。在他决绝地转身跨上马背后,还是忍不住湿了眼睛,跟上马帮大队的他,甚至都不敢回头再看身后两个对他依依不舍着的人。

当长长的马帮队伍,一排排穿过清和城大街小巷走向城外,当马帮人唱着出征歌开始踏上漫漫长旅,当渐行渐远的家乡古城在视线中越变越小,走出清和城的兰延春,终于收回目光,夹紧黑骏马,带上骑着一匹枣红马的羊良才快马扬鞭,向前面身背药箱的马帮随行医官萨容容追上去。

从清和城一路向北,马帮沿着澜沧江逆流而上,这是一条从滇西北重镇腾冲方向进入茶马古道的分支路线。这条起源于中国大西南边陲,由云南茶乡向西北而行,经大理、丽江、香格里拉、昌都、拉萨再到尼泊尔、印度的茶马古道,横贯在滇、川地区的横断山脉和青藏高原之间,与茶马古道的其它路线相比,这条在滇藏线上延伸的路径更加的艰难和隐晦。

这是一条陆地上最高、最险的路,也是一条最美丽、最残酷的路。这条高峻陡险的茶马古道,贯穿在雪山和大江,峡谷和深壑之中,极端的气候和复杂的地形,随时都对人类的生存极限提出了挑战。如果说这条古道是大西南高原上的主动脉,那么,此时行进在澜沧江西岸的蒙古马帮,所经过的一条又一条细细的路线,就是这块高原上的毛细血管。

条条道路有骡马,条条道路通茶马。这里的大山沟壑间,到处都遍布着这样密密麻麻的毛细血管,它们像巨大蜘蛛或章鱼触手,使每一道河谷、山脉都有着伸向外面世界的触角,马帮可以在这些难以数清的进口和出口,随意地绕来绕去,进进出出。

浩浩荡荡的蒙古马帮,走的就是其中一条毛细血管山道。这是澜沧江岸上最窄的一条古道,跋涉其间,马和人只要一个不小心,随时都有粉身碎骨的危险。赶马上山的路比较崎岖,骑马下坡的路就比较平缓。当马帮又翻过一座山峰后,对面坡谷的山峦间就出现巴特尔说的那个驿站村。

放眼看去,这幅有着森林、沟壑、炊烟、飞鸟的动态图景,像极浓墨重彩的一幅油画在兰延春眼前徐徐展开。下完陡坡,穿越下面的涧谷河滩时,看到目的地已近在眼前,他让马夫放开缰绳,任马儿自由地跑起来。

兰延春真的太喜欢这种自由飞奔的感觉了。

马儿就像知晓他心事一般,听话的顺着涧谷的碎石滩一路跑起来,他正惬意地感受着风从耳边呼啸而过的时候,风中送来了身后羊良才一边追、一边叫喊的声音:“少爷,等一等,等等我。”

追得上气不接下气的羊良才赶上来时,兰延春的黑骏马早在旁边的草地上啃吃着鲜嫩的草叶。跑近前来的羊良才看见他的少爷,弓身在夕阳下挖掘河涧石的剪影是那样的诱人和帅气,在这个石头谜的少爷身边,又堆起好多五彩斑澜的涧底石。

等兰延春挖够了,拣完了,把不要的那些石头扔给一旁玩耍的羊良才后,在他抬头的瞬间,看到山道上移动着的马帮,已经进入前面那个冒着炊烟的村落。

看到一旁用石头打水漂玩的羊良才,玩兴正浓,兰延春也在溪水前蹲下身,捧起清凉的水泼洗起脸。就在这时,河滩的上游,隐隐传来女子的呼救声。

两个人对视了一眼,立即拔脚朝着呼救的方向紧奔过去。

跑出一段后,两人看见一个穿着艳丽民族服装的姑娘,正慌张的朝着下游跑来。那姑娘一边惊慌失措的跑着,一边大呼小叫着,仿佛后面追击着猛兽一样的急切。冲到前面的兰延春跑近姑娘后,一把抓起她的臂膀,示意后面跟来的羊良才,三个人快速地往涧谷上方的树丛跑去。

跑到可藏身的半坡,三个人刚在灌木丛里猫下身子,谷底下面就传来一阵急乱的脚步声。兰延春偷眼一看,只见谷底下来了十多个穿蓝衣黑裤的民族汉子,一行人正在四下里搜找消失不见的追逐目标。

谷底下汉子们忙活着的时候,躲在兰延春身边的那姑娘,突地一下从灌木丛中站起来身来,没等姑娘再有下一个动作,已被兰延春已一把拉住压下她的头。

“找死啊你,下面的人正在找你呢。”兰延春轻斥一声,向隐在旁边灌木下的羊良才指指侧面一个方向,会意的羊良才马上跑去前面探路去了。不多一会,得到羊良才前方无险的手势后,兰延春带着姑娘,借着灌木丛的掩护,三个人往更深的树林里跑去。

当他们完全没入密林,跑到一座看似破败的土地庙前时,看看身后再无追兵,兰延春才松开紧抓着姑娘的手。

看到两个人的紧张样子,那姑娘“扑哧”一声,掩嘴笑起来。就在她强忍着笑意刚要发问时,兰延春突觉眼前一黑,脑袋立马被一个布袋套上。

他刚喝问一句:“谁?”旁边便传来羊良才的怒骂声,接着是嘴里被塞了东西的呜咽声。紧跟着,兰延春只觉身子猛地一下悬空,被人扛着疾跑起来。

身后,隐约中传来被救姑娘惊惶的哀求声。

挟持兰延春的人,脚劲非常好,被蒙着头套陷在黑暗中的他,感觉身边不断有树枝快速地划过。短暂的惊慌过后,他极力控制着心跳速度让自己冷静了下来,正当他一路思考着对策时,“啪嗒”一声,他被丢在地上。

跟着,头套的被掀开,出现在兰延春面前的,是山丫口的一个坡地。

坡地上,一支几十人的彝族马帮正在歇息。

看到被打开头套的兰延春,从马帮那边走来的一个披着黑色抖篷,眼神犀利的彝族汉子。这个走上前来,黑虎虎的看上去像是头领模样的彝人,手中一边玩弄着马鞭,一边用充满敌意的目光盯住他:“光天化日之下,有胆强推民女?”

没等兰延春回答,一同跟到的那姑娘,已抢在他前面向众人解释起来。

原来,前面蒙古马帮进去歇脚的村落,名叫郎河寨。这一天,寨子里的阿昌族人正在为一对新人举行结婚仪式。按照阿昌族婚礼仪程,刚才河滩上凶险的一幕,其实是婚俗中正在进行着的抢亲习俗。按一般贯例,男方前去抢亲时,女方家里都会毫无准备,因此这种抢亲过程会非常顺利。但这次举行结婚仪式的一对新人,在抢与被抢的过程,也许是女方家人阻拦的力度过于强硬,导致抢亲的人没追上逃出来的新娘,然后中间被兰延春插上一杠子,这抢亲的过程,就变得复杂热闹了。

姑娘说这些话的时候,挟扛着羊良才的人也跑到了。刚脱离黑暗的羊良才,在被取出口中填塞的破布后,刚要张嘴骂人,还没等到他张口,当胸就被那个黑脸的彝族汉子擂了一拳。

急白了脸正想骂人的羊良才,在抬眼的瞬间,看清楚对面的人后,不好意思的抓了一下头皮,朝着那人叫了声:“木嘎哥。”

在羊良才引见下,兰延春才知道这个叫木嘎的彝族汉子,就是羊良才几天前跟萨容容在彝族山寨筹粮时,结识的土司儿子。这次木嘎是奉老土司之命,驮运春茶到藏区进行茶马市交易。当听说蒙古马帮停留在前面郎河寨休整时,木嘎随即带上他的茶马帮,也跟去了郎河寨歇脚。

兰延春和彝族马帮走进绿树掩映的郎河寨时,等来失踪新娘的婚礼,终于如愿的举行了。经过兰延春和木嘎中间的这一段插曲之后,在阿昌族人眼中,这一对新人的婚姻会更加美满和幸福。他们两个人理所当然的被主家奉为上宾,接受着新人的拜礼。

宴席上,在吃一口菜就必得喝一碗酒的阿昌族族规中,兰延春渐渐的有些招架不住了。在一波接一波的互敬酒中,盛情难却的他在仰脖喝下第五碗酒的时候,眼神已经迷离起来。

随着脚底下越来越虚飘,他好不容易找到院子里的一个石凳,颓然倒在上面。醉眼迷离中,他看见从人群中向他挤过来的萨容容,跟在她身后过来的,还有眼里含满妒意的木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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