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暗潮汹涌

三天后，兰延春派出去疏通销售途径和催收帐单的雇员，一个个耷拉着脑袋回来了。

运输线上，随着周边战火不断蔓延，在日军更加密集的炮火封锁下，不要说货物在途中毫无安全度可言，就连来往的老百姓人身安全都得不到保障，这摆明是一条行不通的路径。而出去收账的职员，除带回一堆无用的欠条外，也无实质性的东西进帐。

兰府书房里，看着帐簿上分列着需要划支的各种款项，兰延春仔细查看着管家刚提交过来的成品矿石汇总表，当看到上面那些庞大的滞运数目时，他瞬间感觉头好大。极度焦愁中，他燃起一根烟踱到窗前，望着窗外悠悠飘移着的云朵，努力清空大脑，保持着思维的清醒。

窗台上，那盆在风中轻摆着的狮子掌，绿意盎然，长势正好。

那是他在归国油轮上结识到的外国朋友丹尼弗，赠送的有着“沙漠英雄花”美誉的仙人掌种子撒下的。想到丹尼弗，兰延春眼前也仿佛出现他那位巧笑兮兮的藏地妻子拉姆。据跟随妻子回中国拉萨定居的丹尼弗描述，拉姆家不仅有着诺大的农庄，还有成群的牦牛和驮队。牦牛……驮队……兰延春脑海中忽然闪起一片电光石火。对啊，自己身边就有这种资源，一个大胆的运输计划在他脑海中盘桓起来。

他酝酿的这个计划还没得到实施，这天傍晚，犹如热锅蚂蚁的兰矿大小股东在唐三的率领下，闯进兰宅议事厅，等候着外出筹款归来的兰延春。

比起卧病在床的兰敬轩，股东们更关心的是自已的切身利益。此时大厅里的众人，正围拢在大股东唐三的身边，倾听着他的游说与鼓动。在眼下动荡不安的时局里，持有兰股的股东们，心里虽然对唐三提出的转卖股份建议有些不踏实，但最终抵不过唐开出的收购高价诱惑。经过再三权衡对比，想着如今已满目疮痍的兰氏矿，人人都开始心动了起来。

当有人质疑唐三能不能一下拿出这么多资金收购兰氏股份时，唐三张望了一下门厅，突然压低声音，神秘兮兮的说：“你们都放心好了，我背后有人在支撑，那资金庞大得你们都不敢想像。只要你们答口卖出股份，那白花花的银元可就全流进兜里了。”

“不会是那些东洋人吧，我看到他们时常出入你的唐府。要是那样，我们就成汉奸了。”有个耿直的股东冒出这些话。

“有钱赚就好，管它东洋人西洋人。我可想不了那么多。”有股东反驳。

股东们纷纷发表着不同意见的时候，得到消息赶到的兰延春一跨进议事厅，满屋的窃窃私语立即停止。

看见他进门，由唐三提议的股东董事会议马上实时召开，股东们正式向兰氏矿主提出退股诉求，并要求兰家及时兑现股金，如若不然，他们将转卖所持股份。

等众人渲泄完情绪，已想好措词的兰延春才从容说道：“各位股东，请大家不要心急，等我话说完，你们再作决定不迟。关于产品滞销的问题，目前我已找到一条运输路线正在实施。日后矿山的开发和研究，请一定相信我，我会用在国外所学到的先进技术，为兰氏矿打开一个新格局”。

“哼，毛都没长齐的小孩，拿什么来证明。”唐三鼻腔里哼了一声，揶揄地冷笑起来。

兰延春并没受他的影响，相反很自信的继续说下去：“第一，我会利用一切关系尽快把滞运矿石输送出去，保证矿山的正常运转。第二，请给我一点时间，现在发现一处待开发的新矿洞，我已经在着手准备这项工作，到时候我们兰氏矿就能更上一个台阶，这座新矿将会为我们带来丰厚的利润。”

看着眼前这个浑身充满朝气，像只小斗虎的兰矿少主，听着他含满玄机的话音，众股东一时不敢小觑这个海外归来的洋娃子了，但众人的神情里仍然透着些不信任。

唐三丝毫没把这个外侄子放在眼里，他并不理会兰延春的所言，而是煽动股东们拿出股本，生硬地逼迫着兰延春履行刚刚董事会上的决议，以他要退出兰氏最大股资相挟，如若拿不到真金白银，他将采取收购兰氏其他股份进行抵资。

面对老狐狸一样的表叔公责难，年轻的兰延春心底闪过一丝慌乱后，很快就镇定下来。面对隔岸观火的众股东，他尽量平静而笃定的接着说：“请各位先甄别我说的内容，你们再作决定是否变跟持有的股份。我要说的这个，也是今天特别要向诸位传达的一个重大喜讯。”

股东们面面相觑的时候，羊良才已遵少爷之命拿来那只破布包，把从碧罗雪山溶洞里带出来的石样，一古脑倒在会议桌上，供众人品鉴起来。

看到围拢过来的众人，每人都手拿一块石头仔细地端详起来，兰延春随手拿起一块色泽莹白的石头，自信满满的说道：“这些石样生成的岩层带，就是我们滇西人一直寻觅已久，雪山中传说的那道神秘的围岩破碎状银矿脉。”

“啊？”众人不约而同的齐声惊呼。

见状，兰延春趁热打铁，加深语气后又继续着：“换句话说，就是我们兰氏矿即将会拥有一座无法估量的巨大银矿山。”

兰延春宣布的这个消息，像平地响起的一声炸雷，震惊了大厅中的所有人。

在众人的围观下，他就着桌上摆开的石样，引用国外矿山开发的先进经验和技术，开始向股东们阐述起碧罗雪山中那座待开发矿脉的宏伟蓝图。根据实地状况，从矿山的勘测到开发，以及后续设备的运用到最后冶炼的工序，他这套让众股东闻所未闻的先进理念和经营模式，在众人听得心服口服的同时，也为他们拓宽见识。除了唐三，在场所有人都被兰延春的胆魄和学识震慑到了。

在兰延春更进一步的阐述中，看到股东们脸上开始弥漫起喜色，唐三捋着胡子斜着眼晴，脸色阴晴不定的盯着桌上这一块块泛着色泽的石头，仿佛要甄别他话语的真伪，也像不愿意这么快就失去到嘴边的兰股这块大肥肉，在关键时刻，他也要最后一博。

“你说的这些都是空中楼阁，一切空想的东西最后都会变成笑话。我们要的是眼见为实，拿不出实际的东西，都是空扯谈。贤侄，你还是履行董事决议吧。”说此话的唐三绵里藏刀。

“对，你刚才说的这些好是好，但是些看不到摸不着的东西，我们怎么能相信你。”

“既然找到滇西最大的矿脉，兰少爷又有如此构想，我们不支持也说不过去，但你也总得给我们点实质性的东西交待吧。”

“要不，为了让我们大家心安，兰少爷就把你这座宅子抵押给我，哈哈”

“一座宅子太少，要说抵押，得拿出整个兰氏矿来才行。”

“要我说，抵押的东西终究还是别人家的，我们图的不就是手中的股份吗？只要能把它变大变强，我举双手支持兰少爷的决策。”

顺着唐三的话，股东们七嘴八舌的发表起意见和需求来。

看着众人临阵倒戈，唐三再不甘心，也知道收购股份的势头一去不返了。虽然表面上他顺应着大伙，但心里已盘算开如何最大化挫伤兰延春这股锐气。他心中有了主意时，便召过其他董事成员，如此这般的交待一番。

随后，经几个人耳语一番，又给其他股东看完他们最后的提议，得到众人支持后，唐三才以最大股东的身份向董事会提出新增契约条款：一，以兰家全部家产和矿山资源作为抵押物，与众股东签订一份新的协议，保证兰家所言所行之实。二，以现行持股股金为基数，新矿开发出来以每股增加百分之五十个点为附加条件。三，以半年为限期，如果没有看到期许的目标值出现，股东们将履行新定契约协议，分割兰家所有产权。

陷入困厄的兰延春，面对着账面赤字，在短暂的思考后，他答应下来。这个时候，他的内心虽然倍受煎熬和痛楚，但他懂得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的真理。

等众股东签完新协议离开后，兰延春从桌前直起腰身，尽管头痛欲裂，但他明白接下来要一一应对的事情，会一件比一件棘手。而眼下最急需解决的不仅仅是运输路线的事，迫在眉睫的是需要一笔庞大的资金，才能解决掉当前难题。尽管此前他，已经按老父亲的人脉筹到一些借款，但也只是杯水车薪。想要妥实拿出解决方案，还得在自己的兰氏矿上想办法。

股东们散去后，为不让父亲担忧，兰延春去内庭跟他简要的汇报了一下情况，回到书房，他让老管家抱来整个兰矿的账目，希望能从中找出一线生机。

这账目一翻，黑夜很快就过去了。

凌晨时分，困倦的他刚在椅背上小睡一会，就被羊良才推醒了。

兰家会客厅外，候着一名来自清和城外的传令兵，他带着驻军长官的命令，到兰府送达一份公函。

展开公函，兰延春看见上面写着：

关于明确滇西（腾冲区域）抗战物资民间筹集的通知

清和城各大商号、业主：

我部隶属中华民国远征军新编第七十三师，奉命驻守清和城周边地区。由于战况急剧恶化，怒江西岸日军不仅截断滇缅公路的物资输给线，导致后方军用急需物资无法抵达。大战即将来临，卫护一方水土之安稳是我们的职责，也为保证全体抗日将士的战斗力得到保障和壮大，现]驻军将采取就地征用军粮物资的办法，特向清和城重点大户征缴战时应急物资。

你户（兰氏矿业业主兰敬轩）应征缴数额：军粮十万斤；物资筹备金十万银元。

各商号、业主即日起为缴纳有效期，十日为限，将应缴数额送达当地各驻防部队。

腾冲区域驻防司令官于连清印章

中华民国三十三年一月六日

看完公函，兰延春沉吟了一会，跟等着复命的传令兵说，兰家会在限期内如数上缴所征物资。

看着小兵离去的身影，面对迫在眉睫的资金难题，兰延春不得不慎重考虑那个难以作出的抉择了。为保证计划的稳妥性，他让管家通知兰家分布在各地的商号责任人，按区域把分号的营运规模提交一份价值估算表和评定表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