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皇族兄弟
秦川和郑昌他们走得比较及时,故此没有看到后来釜山的陷落和惨剧。其实他们一直认为釜山至少还能坚持几天的,毕竟城里面有上万的兵丁和民壮,野战不行,守城应该可以撑一下子吧。于是郑昌决定前往多大浦镇那边的左水营,去看看水营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如果真如所料,林泓在烧营准备跑路,那他就会假传郑拨的命令,让准备逃跑的左路水军过来支援釜山。此时,他并不知道水军左使林泓不仅烧了营,还凿了船,事情干得之彻底,让人咋舌。
他们疾行了半个多时辰,就来到了多大浦镇,多大浦镇早已城门紧闭,城头的兵丁如临大敌,他们也没做停留,继续而行。等绕过了多大浦又走了一阵,他们迎面碰到了成群结队的男子在往多大浦镇这边跑,大部分穿的都是平民服装,也有一些还穿着水军的制服。
郑昌拦住一个士兵,问道:“尔等是左水营的吗?难道被倭寇攻陷了水营?”
那士兵挣脱郑昌的手,说道:“哪有什么倭寇的影子,是林泓林大人下令烧营凿船,然后他们当官的都跑了,我们这些当兵的,要不跟着林大人往东莱跑了,要不就往这边的多大浦跑。你是不是釜山那边来传令的,别去了,人都跑完了,船也没了。”
郑昌大惊,一下子愣在当地,秦川一伙人也惊骇不已,不知该往哪里去了。那士兵瞧了瞧他们,也不说话,绕过他们又继续跑路了。
秦川定了下神,问郑昌:“小旗大人,我等现在往何处去?”
但此时郑昌完全说不出话来了,只是呆望着腾起烟柱的水营那边,大滴的眼泪滚落下来,其他的人也茫然不知所措。
秦川又叫了两声,郑昌才回过神来,发狠道:“走,回去,我们死也要和郑大人死在一起!”
秦川见其他人也有跟着发疯的迹象,赶紧拉住郑昌,焦急地说道:“小旗大人,回去也无济于事,要不我们也随他们一起进多大浦镇,那里应该还有不少兵士,我们何不假传郑大人之令,让他们出兵救援釜山。”
郑昌稍稍冷静下来,觉得秦川说得也在理,想了想,说道:“多大浦镇佥使尹兴信大人,我原来跟随郑大人时见过,或许他还能记得我,此法兴许可行。”
于是这一行人掉转了方向,回头夹在逃跑的水军中往多大浦而来。不大一会,这群人就乱糟糟的来到了多大浦镇的北门,北门已经关闭,先到的水军将士正在和城头上面交涉。
郑昌正要挤到前面去喊门,被秦川拉住了,秦川说道:“我等皆自北门来,不能说是釜山来的,要说是水军左使林大人派来的。”
郑昌想了想也对,就挤上去朝城门上面喊道:“尔等快快开门,某家是水军左使林大人派遣的使者,有紧急军情要禀报尹大人,若是耽搁,尔等吃罪不起!”
上面迟疑了一阵,然后一个军士朝下喊道:“城下的水军兄弟听好了,待会进城,排好队,把兵器全交出来,各报队属,林大人的使者往前,且先进来!”
秦川几个人跟随郑昌挤到前面,先进了城门,军士搜了他们的身,除了秦川(他根本就没有武器),所有人的武器都被没收了,而看到老朴背上背的铁锅和腰上别的菜刀,军士们都大为不解,不过倒也没收铁锅和菜刀。
一个穿锁子甲的将领迎上前来问道:“哪位是林大人的使者?”
郑昌赶紧上前行礼道:“这位大人,在下乃是釜山郑大人侍从郑昌,受命前往左水营求援,但林大人却已烧营凿船而走,我等无奈,特来向尹大人求援,望大人带我等进见尹大人,恳请尹大人出兵救援釜山。”说着,郑昌将自己的号牌递与了那将领,秦川发现,郑昌递出的并非和自己一般的军兵号牌,而是另外一种比较精致的号牌。
“什么?!左水营烧营凿船跑了?”那位军官大惊,却看也不看郑昌的号牌。
“大人不信,可向水军兄弟问询。”郑昌答道。
那将领又连问几人,却都是这般说法,立时顿足大骂:“奸臣误国!奸臣误国!”
一众军士不敢搭腔,都默默以对。
那将领又对郑昌说道:“尔等且随我来,去面见尹大人。”他又望望郑昌这伙人,很明显是对背着铁锅的老朴产生了奇怪的想法。
秦川赶紧上前解释道:“这几位都是我们在路上碰到的,一路有个照应。”他又对郑昌说道:“小旗大人,我们快随这位大人去见尹大人讨救兵去,这几位兄弟可以在这里休息一下。”
郑昌看了看秦川,最后说道:“也好,你们几位兄弟在这里听侯安排,某去府衙拜见尹大人。”说完,就跟随那将领出了城门洞,秦川也紧紧跟随过来,郑昌再次回头看了看秦川,却没说什么。那将领翻身骑上一匹马,往城中疾行,郑昌秦川二人则赶紧小跑,和几个随从一起紧紧跟上。
等到了府衙大门,卫兵却说尹大人到南门去了,因为日军先头部队已经出现在南门外了。秦川大惊,朝郑昌看去,郑昌却没任何反应,继续跟随那将领朝南门方向奔去,秦川也只得跟上。
沿路有些百姓拖家带口的在往北边跑,但逃难的人群并不很多,秦川估计昨天应该已经跑了一些人了,今天城里剩下的百姓要么无处可去的,要么是对守城还有信心的。路上还有些壮丁在军士的看送下,推着一车一车的砖头石头,络绎不绝的在往南门走,那将领带着郑昌和秦川很快越过他们,来到南门下,秦川注意到,城门下的军士不仅没查问那带路的将领,反而向他行礼,估计其地位不低。
那将领下得马来,带着郑昌、秦川和自己的随从沿甬道上了南门。南门的城墙上,已经占满了军士,秦川眼光越过城碟向城外望去,只见远处稀稀落落有些人影在逡巡,但并未向城墙这边过来,估计是日军的前哨。
秦川等人转过城门楼的拐角,来到城门楼前,这里站着一堆人,有文官也有武将,当中一个身披山文甲、头戴高高缨尖盔的老将看见他们来了,朗声招呼道:“五弟,北门情况如何?派往水军左营的使者有消息回报吗?林泓是否真的烧营走了?”
郑昌和秦川赶紧跪拜在地,不敢抬头,那将领则愤愤然答道:“二哥!林泓那祸国奸贼不仅烧了营,还凿了船,左路水军已不复存在了!你一定要参劾他!”
“什么!?此话当真?”那老将大惊,周围的文官武将也纷纷大惊失色。
“二哥,这两个兵士是釜山佥使郑大人的亲随,被派往水军左使林泓处求援,亲眼见证,而且左路水军的溃兵已蜂拥逃至北门。”
“林泓当斩!林泓当斩!”那老将顿足大呼,他又问郑昌和秦川:“你二人出釜山时,情况如何?”
“尔等还不据实报来,这是佥使尹大人。”领他们来的那将领催促道。
原来这位老将就是多大浦镇的佥使尹兴信,秦川想起郑昌说曾经跟随郑拨见过尹兴信,但很明显尹大人是不会记得郑昌这个小跟班的。
尹兴信可是高丽国君的亲戚,他是有名的大尹派掌门人尹任的第二个儿子,也是嫡子,而带秦川他们来的是他的五弟尹兴悌,则是庶子。尹家可是高丽历史上呼风唤雨的一个大家族,而且还是根红苗正的皇族,可以说高丽国君、王后都是他们家的人。
尹任的妹妹是高丽中宗的继妃章敬王后,高丽仁宗就是章敬王后的儿子。章敬王后因生产仁宗而死,尹任又推荐三从兄尹之任的长女文定王后为中宗的第三个继妃。文定王后生下庆源大君(即后来的高丽明宗)后,朝廷随即分为大尹派和小尹派,大尹派的首脑即是尹任,小尹派的首脑则是尹任的亲族尹元衡,两派争斗不休。而后仁宗被姨妈文定王后毒杀,明宗继位,文定王后垂帘听政,大权旁落的尹任不满,谋划废掉侄女文定王后和侄孙明宗,结果事败,被文定王后赐死。文定王后在1565年死后,明宗为自揽大权,对拥戴自己登基的小尹派又进行清算,尹元衡被杀。
(兄弟姐妹侄女侄儿,一家人之间的宫斗实在厉害)
明宗还想继续大肆株连杀害尹氏族人,彻底实现大权独揽,结果他自己的王后(也是尹家人)对他说了句:“大王也是尹家人,是不是也要自裁啊?”于是这才作罢,只杀尹元衡一家人。
结果尹家仍旧还是高丽树大根深的第一家族,子弟遍布朝野,权势不减。日军侵朝战争爆发后,尹兴信和尹兴悌兄弟俩战死多大浦镇,朝廷借此为他们的父亲尹任平了反,还恢复了爵禄。
但对高丽历史只知道一毛半麟的秦川,哪里知道尹家兄弟的深厚背景,他只是觉得这个多大浦镇兵不多,城不高,看来守住很难,自己该当如何,才能逃生呢?
这边郑昌早已没了往日的决断和利落,语无伦次的诉说着釜山的情况,却连日军的大致兵力和动向都没说清,反而说着说着开始哭泣起来,恳求尹大人发兵出援釜山。
秦川一看尹兴信面露厌烦之色,生怕他草草的将自己和郑昌划去守城当炮灰,就赶紧打断郑昌的哭诉,说道:“大人,小的等人奉郑大人之命出城之时,倭寇近半已经登岸,估计人数在万余左右,而未下船的恐怕还有上万之众。我等离城不久,就见倭寇已经合围釜山,并有部分前哨正向这边开来,大人何不出城击溃这股为数不多的倭寇前哨,以涨我军士气,兼以为釜山守城之助。而后可以退回据城坚守,为釜山犄角。”
尹兴信有些诧异的看了看秦川,问道:“尔在郑大人属下,居于何职?”
“为郑大人马前亲兵。”
“尔不欲为汝主人求援军?”
“釜山城高兵多,足以固守几日,大人这里本就兵少,兼之倭寇兵多,铁炮犀利,大人根本无力救助釜山,上策乃固守城池,再分一军出城,袭扰日军,使倭寇不得全力攻打釜山。数日之后,朝廷大军必至,倭寇只能入海喂鱼鳖矣。”
“此乃尔主人所言?”
“我家大人更指望水军出击,全歼倭寇于海滩之上,然水军左使怯敌,未战先败,釜山危矣。”
“郑大人恐怕此时不知左水军已溃,尚在等待佳音啊。”尹兴信叹到。
“大人,此时倭寇到达尚不多,可遣骑兵速击之,以壮军威。”秦川再次建言道,其实他是希望转移尹兴信的注意力,他好趁机溜出城去,躲入山林中去,他根据所知历史推断,这里肯定也没拦住日军,留在这里还是死路一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