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闯军
“
那张鼐满面通红,连连摆手,我态度坚决,硬生生将那长生丹丸塞到了他的怀里,将他推出门去。
“送你这富贵前程,不单为你,也是看在你那儿子阿鲲,叫我一声阿爷,直了却我半生夙愿。我李可灼痴长几岁,占你便宜,阿翠虽然找不到,晚年时有一个阿鲲相伴,也是不错了。”
那张鼐在门外站立良久,听我此言,连连作揖,道:“李老大礼,本愧不敢领。那我且代愚子张鲲,先谢谢李老厚意了。”
......
张鼐拿了我的长生丹丸,当真在京城内盘桓打点,想要密献献给崇祯皇帝。只是那时他已经不是御前带刀侍卫,没有人引荐,根本无法面圣。他想要通过吴三桂面圣,只是那时闯王大军,已经兵临城下,吴三桂领军无法回京,又根本见不到吴三桂的面。张鼐在城门当差,又想通过以前熟识的当朝权贵带上一两句话,那些朝中群臣见张鼐毁容贬官,只是一个小小的宫门侍卫,哪里还肯理他。所以张鼐虽为宫中侍卫,在京城中盘桓数月,居然这长生丹丸,根本献不上去。
转眼开春,就到了崇祯一十七年,闯王在西安称帝,改元永昌,建国号为大顺,消息传到京城。那京城内乱做一团,各种谣言四起,哪有人还理会张鼐和长生丹丸。张鼐原本还常常来我住处看望,来时也不言语,只是唉声叹气,后来京城防御吃紧,全城戒严,张鼐忙于公务,也就出不得宫了。
到了三月中旬,京城外已经日日炮响,西边民居被炮火所伤,倒塌了数间房屋,死伤数人,京城里皇亲国戚乱成一锅粥。只是京城内的百姓,倒还算平静,只因那闯王军队,早早扬言,只打土豪,不杀百姓,街头小儿日日传唱“杀牛羊、备酒浆、开了城门迎闯王,闯王来时不纳娘。”城中百姓,都焚香欢迎。那陈圆圆天天紧闭大门,叫府中兵士丫鬟不要外出,不要滋事,陈府中人想着吴大帅的家眷,乃是大顺军拉拢的对象,料想也不会把我们怎么样,所以倒也算平静。
忽一日,听见陈府大门外人马喧闹,有一群兵士砸门,“快开门,快开门!”府中那几位兵士和丫鬟,知道是大顺的军队来了,都紧张不已,就连我也拄着拐杖,慢慢挪到院中。只见那陈圆圆肃立院中,蹙眉紧缩。
有兵士道:“夫人,那大顺军准是来抄家来了,这几日京城内到处抄家、拷问百官,夫人说怎么办?”
陈圆圆道:“慌什么?我也是穷苦人家出身,府中也没什么钱财,且让他们抄去。我想着那闯贼忌惮我家大王关宁铁骑,也不敢把我们怎么样!”
她正色道:“你们都是吴大帅的家丁,如有怕的,现在拿些盘缠回乡,我不拦着你们。纵使一会儿闯贼进来,一切听我脸色行事,绝不可卑躬屈膝,辱没了大帅的名声!”
那日是我李可灼见到陈圆圆的最后一面,此后天南海北,各自为营,我成为闯王手下的一员侍卫,陈圆圆成为平西王府的宠妃,被后人斥为红颜祸水、冲冠一怒为红颜,再也不曾谋面,更想不到她的后人聂家与我九宫村世代为敌,成为生死仇敌。
那时的我,好生敬仰面前这义正言辞的陈夫人,只觉得她临危不惧,处事不惊,虽为梨园弟子,出身低贱,却也算不让须眉的女中豪杰!
话音刚落,只听见一声巨响,那门外大顺军,已经将陈府的大门撞开,一队大顺兵士手持兵器一拥而入,为首一将,全身金甲,手持宝剑,骑着高头大马,在大顺军士兵中簇拥之下,破门进来。那战马高大,践踏在陈府大门之上,那将领身形魁梧、剑眉虬髯,跨马立于院中,神情倨傲,粗声道:“哪个是秦淮八艳的陈圆圆?”
陈府一兵士道:“你是何人?你可知这是关宁铁骑吴大帅的......”
话音未落,只见那将领怒眉一睁,忽地拔起腰中宝剑,只见寒光一闪,血光飞溅,那兵士竟被迎面劈成两半!
我见这兵士惨状,不忍直视,认出便是那日送我茶叶、几月前月夜下敲着酒杯唱闯军民谣的老兵。
陈府丫鬟们哪里见过这番场景,吓得连连尖叫。那剩余的陈府几位兵士见状,却不慌乱,只是齐刷刷拔出刀剑,一时间小院中刀光剑影,剑拔弩张。
那陈圆圆肃立院中,面不改色:“我便是陈圆圆,不知这位将军忽然光临,怎么称呼,有何贵干?”
那大顺军中有士兵道:“你们这些前朝刁民好生大胆,认不得此乃我大顺权将军,汝侯刘将军吗?”
原来此人,就是李闯王的左膀右臂,跟着闯王起兵造反,征战南北,在大顺军中武将中名列榜首的大将刘宗敏。
那刘宗敏见到陈圆圆,上下打量了一番,眼中便有了一丝笑意,道:“老子只道那秦淮八艳之首,该是个娇滴滴的女子,想不到,倒还有几分铁骨!这府里的家丁,也还强的过那些朱家的皇亲国戚!”
那陈圆圆示意陈府兵士们将兵器放下,道:“原来是刘将军,家奴无知,冲撞了将军,奴家这厢有礼了!”
刘宗敏眼睛眯成一条缝,道:“好好好,这身形模样,确为一绝。怪不得吴三桂那厮金屋藏娇。本将军奉命节制百官,在京城筹集军饷,多有冒犯了!”
那陈圆圆命人将那日得到的金条和一些首饰一一奉上,道:“奴家也是穷苦人家出身,府中并无多少钱财。只有这些许家底,还望将军体谅。”
刘宗敏看看那些金条首饰,嗤之以鼻,道:“拿这些碎金烂银,糊弄哪个?将这陈夫人带回老子府中,慢慢审问。”
那大顺士兵,眼下就要掠去拿陈圆圆,院中一阵骚乱,我拄着拐杖冲上前去,高喊:“大顺军入城前有令,敢有伤人及掠人财物妇女者,杀无赦。你们哪个敢违抗闯王之令?”
刘宗敏皱眉道:“哪里来的老翁,叉出去!”
我还未反应,只见几位大顺士兵举起手中枪茅,将我叉出府外,狠狠扔在地上。我虽会些功夫,只是那时年老体衰身体羸弱,压根没有气力反抗,只听见听见陈府内杀声冲天,惨叫不已,眼睁睁看着那陈圆圆花容失色、哭天喊地被那刘宗敏带兵掠走,我又急又气,竟然晕死过去......
......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间,迷迷糊糊之间感觉有人将我抱起,撬开我的嘴巴,塞入一颗冷冰冰的药丸。我努力想睁开两眼,迷蒙间只见张鼐泪眼婆娑:
“我也不要什么富贵造化,只望你能活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