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2絮絮叨叨
权正宁这一辈子，极少有为了什么事后悔的时候，此时此刻，他却是真真正正地后悔那么对待权少卿和顾子星。
如果他能适当地放下一点骄傲，稍微查一查当时的真相，或者在悲剧造成后对权少卿多一点点的宽容，就不会有如今的局面。
四个儿子里，权少卿和他最为相似，有他的气魄和心狠手辣，有比他更好的脑子与天赋。
他以前从未直视这个问题，只觉得权少卿的一切都是他给的，他不松口，他就不应该动抢走的念头，那是忤逆，是反叛。
可是，细细想来，他给他的，除了惨死的顾子星，剩下的就是精神病院无止境的折磨和黑暗。
他人生最重要的年华里，从来没有他的帮助与指引。
权正宁越想越心惊，仿佛重新认识一个暴戾却没有脑子的自己，这感觉让他无比恐慌，他猛地睁眼，将往事从强行从脑海里剔除，回到当下。
他的财产全落在秦月希手里，没有任何手段再给虎跃注资，权少晖黔驴技穷，唯一能拯救虎跃的路，就是让星云停止对虎跃的打压。
权正宁尚未想到一个正确可行的办法，病房门被推开，一脸菜色的权少晖走了进来。
见他醒着，他脸上露出一点惊喜与意外：“爸，你醒了。”
权正宁勉强坐起来，张了张嘴，似乎想说点什么，发音却异常艰难，吭哧吭哧地努力了半天才吐出一句完整的话：“公……司怎……怎么样……样了？”
权少晖紧皱的眉头就没松开，神色不太好地道：“就那样。”
一直关注着公司情况的权正宁，一听这话就知道形势更糟糕了，他又问：“你有……有没有……”
一句话结结巴巴的，没说全乎，他忽然意识到不对劲，伸手摸了摸脸，隐约觉得发生了什么，断断续续地问：“我……这是，怎……怎么……了？”
权少晖眸色微暗，回答道：“医生说你怒火攻心，中风了，但是情况还好，不是很严重，只要好好休养，很快便能恢复正常。”
中风？
权正宁只觉脑中“嗡”地一声，一下子炸开，他整个人都不好了，几乎是声嘶力竭地道：“镜子！我要……镜子！”
病房里并没有能拿给他的镜子，权少晖道：“爸，你别激动，医生都说了会好的，你冷静一点。”
权正宁目眦欲裂，凶狠地瞪着他，只重复两个子：“镜子！”
权少晖看他一副受了刺激的模样，无奈地拿出手机，打开相机，调成前置摄像头，递给他看：“养养就恢复了，你别太担心。”
他说的话不错，权正宁的中风程度并不严重，只是嘴巴有点歪，说话略困难，只要好好调养，很快就能恢复了。
但是，权正宁强势了一辈子，是虎跃的脸面，一点错处与示弱都不能忍受，如何受得了这副模样的自己？
他面目狰狞地瞪着手机里的男人，喉咙里发出沉重的喘息，手机里的人因此更加难看，抖动的嘴巴合不上，因为太激动，还有口水流出来。
权正宁睁大了眼睛，破风箱似的呵着气，权少晖甚至来不及喊护士来给他打镇定剂，他就两眼一闭，头一歪，再次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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权少卿听说权正宁病倒的时候，他已经从距离权家老宅最近的医院转移到了市一医，静心休养。
骄矜自傲一辈子的人中了风，丑态毕露，想来是对他最大的惩罚。
奇异的是，权少卿心中并没有太高兴的感觉，一点不像是大仇得报的快意，反而有种说不上来的空虚。
他暗骂自己矫情，甩甩头将此事抛在脑后，全身心投入工作，忙到下班时间就准时从星云离开。
虎跃已是强弩之末，他没必要再逼着自己加班加点，只要将最后一笔流入资金查清楚，权家便永无翻身之日。
权少卿从电梯下到停车场，脑子里一下闪过很多人，最清晰不过的，就是他的母亲，那个可怜的女人。
他想去看看她。
权少卿给慕相宜发了短信说要谈生意，而后去花店买了一束花，又去商场买了瓶红酒和高脚杯，这才驱车去了墓地。
照片上的女人温婉依旧，眉眼皆透着柔美，是他记忆中最美好的样子，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在肮脏里给他勇气与希望。
权少卿给在保安室洗过的高脚杯倒上酒，一杯放在墓前，一杯端在手里，慢慢靠着墓碑坐了下来。
“妈，你以前常说，生活要有仪式感，我给你带了红酒，这样聊天，应该不会太单调吧？”
没有人回答他，权少卿顾自抿了一口红酒，絮絮叨叨地说着四六不搭的话。
“他中风了，对他来说，大概比死还难受，不过听说能恢复，以他的脾气，也不知道有没有耐心等到好的那一天。”
“我特别恨他，恨到想食肉吮血的地步，但事情按照我预想的走到今天了，我却没有想象中的快乐，是不是太矫情了？”
“我一点都不希望他死，因为那意味着解脱，我想要他活着，多感受一些痛苦的滋味。”
说到这里，他压抑已久的狂躁似乎又要跑出来作怪，权少卿赶紧喝光杯子里的酒，靠着墓碑缓了好一阵。
他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偏着脑袋，思绪飞到了很远的地方。
“妈，你还记得小相宜吗？我带她来看过你的，她真的特别特别好，等事情结束，我就要跟她求婚了。”
提起心爱的人，权少卿脸上不禁露出笑意，整个人都温柔了下来。
“你要是在，一定也会催着我把她娶回家，因为她太好了，一不留神，或许就被别人抢走了。”
“哦对了，说起这个，凌右骞追了她七年都没成功，偏偏被我捡到了这个宝贝，你说，我是运气好还是魅力大？”
权少卿情不自禁地笑出声，心脏处热热的，是被美好的人和事填满的感觉。
他又说：“我们有个儿子，叫慕西，你还没见过，我过段时间带他来看你，我保证，你一定会喜欢他的。”
从仇恨说到爱情，从阴翳到阳光，不知不觉，权少卿已经待了一个多小时。
一瓶红酒都快喝光了，他才起身准备离开：“妈，我很好，你在那边也要好好的，下次见了，我会带着你的儿媳妇和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