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8人言可畏
出了包厢，沈知意直奔洗手间，双手撑在洗漱台上，难堪地红了眼眶。
刚才，她以为慕相宜会羞辱她，可她只抬头看了一眼就把视线收了回去，好像从来不认识她这个人。
然而，就是这样，沈知意却觉得比她开口嘲讽更伤人，那平静无波的一眼，仿佛在说她就是个失败者。
千金小姐又怎么样？现在还不是要为了生计放下骄傲与自尊。
沈知意握着双拳，死死地咬着唇瓣，将汹涌的泪意逼回去，洗了把冷水脸，这才转身往出走。
她的脸色很难看，遇到了两个客人来补妆，那两人看她的眼神十分怪异，她没理会，径直往外走，可没走两步就听里面传来了她们的说话声。
“哎刚刚那个是沈家大小姐吗？”一个女人八卦地问，言语中透着兴奋。
她们视野盲区的沈知意停下脚步，很想听听她们能说出多难听的话来。
“什么沈家大小姐，沈氏破产，她现在比个普通人还不如。”另一个女人轻哼一声，不屑地说。
先前的女人又开了口：“沈氏记者会的时候，邢秋兰不是说她怀孕了吗？那怎么还在这种地方打工？孩子不想要了？”
“那不然呢？现在的大公司可没人敢用他们一家人。”不屑的女人更加不屑，“哎我跟你说，我听说了一个大八卦。”
不只是最先说话的女人好奇，外面的沈知意也挺期待她的话。
那女人自以为压低了声音，其实嗓门依旧不小：“前几天有个公司聘用了沈知意，但她才干一天就走了，你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
“她想勾引公司老总，结果被人家老婆抓个正着，那丢人的哟，啧啧，我都不好意思说，那老板特别生气，跟朋友啥的都招呼过了，她哪儿还能找到体面的工作。”
“我的天哪！居然还有这种事，她肚子里可怀着孩子呢，这也太大胆了吧？”
“谁知道呢，不过你没发现吗，沈氏闹这么大动静，她老公也没说出来露个面什么的，我猜那孩子还说不准是谁的呢。”
“但是堂皇也破产了啊，郭勇先来了也没用。”
“那就更蹊跷了呀，同时从有钱人变得负债累累，谁也不比谁差，不相互扶持，反而搞得跟离婚了似的，你能说没问题？”
“好像有道理哦。”
“其实她来这里工作也能理解，毕竟这家ktv的消费水平高，多的是有钱人出入，凭她的姿色，还是能讨些好处的。”
“咦，你说得好龌龊。”
“本来就是这样，你以为她是什么冰清玉洁的高山雪莲？上班第一天就敢勾引老板，这里算什么？”
两人越说越起劲，声音渐渐变小，兴许是补完妆觉得想上厕所，往里面走了。
沈知意气得发抖，却没有进去一人给她们一巴掌的底气。
一是因为肚子里的孩子，她怕扭打起来出意外；二是因为工作，她打了客人，她们若是去投诉她，她马上就得收拾东西走人。
墙倒众人推，歪曲的事实被说得言之凿凿，沈知意第二次体会到了人言可畏的滋味。
她想起订婚宴被权少卿放鸽子时的舆论环境，她的心理非常脆弱，走到哪儿都能听到有人议论纷纷，对她指手画脚，她特别受不了。
那种感觉，比千刀万剐还难受，两相对比，并没有比现在好多少，那时候她都可以撑过来，现在也一定能行。
但是，权少卿和慕相宜加诸在她身上的这一切，总有一天，她会一一讨回来。
沈知意抹了一把脸，闭了闭眼，将多余的情绪压在心底，转身继续工作。
******
而另一边，沈知意造访过的包厢像是被施了某种神奇的法术，弥漫着一股诡异的气氛。
一群人不管干什么，隔几秒总要偷偷瞄一眼慕相宜，好像不看她就不会玩了一样。
一次两次，慕相宜觉得无所谓，毕竟当初权少卿和沈知意的事情闹得太大，而她是权少卿的女朋友，甚至还有个儿子，好奇不解都在情理之中。
但这再三再四的，一个看完另一个看，把她当猴似的，她就有点受不了了。
又一道目光落在身上，慕相宜顺着看过去，逮住了视线主人——简夏。
小姑娘猛地和她对视，有点儿反应不过来，讪笑两声，挠了挠后脑勺，干巴巴地道：“慕姐，我没别的意思，我就想知道你为什么这么淡定。”
她大概问出了所有人的心声，正在唱歌的赵加萝按了暂停，包厢里一下子清静了，都在等她的答案。
“不然呢？”慕相宜一脸无辜地反问，“我们出来玩还时兴找服务员的茬？”
她是沈家大小姐的时候她都不上赶着去怼，现在只是个普普通通的人，她就更没兴趣了。
一堆人面面相觑，一时找不到话来回答。
“人家又没做错什么，主动找麻烦多没素质。”慕相宜云淡风轻地道，并没有多看重这个小意外。
人生就是充满各种惊喜和意外的，她也曾做过沈知意如今做的工作，还刷过盘子，能走到今天这一步，属实吃了不少苦。
工作本身不分高低贵贱，因为每个行业都需要人去做，但人类自己分出了尊卑，坐办公室的就是觉得刷盘子的上不了台面，没道理，没办法。
诚然，慕相宜没有任何看不起看不起沈知意的意思，人家为了养活自己而工作也没有做错。
但是，这个社会体系里的人——比如包厢里的这一帮，她们会忍不住将她和沈知意做对比，因为在她们的认知里，她是所谓的赢家。
而自古以来成王败寇，她应该高高在上，所以，她越是平静，她们越觉得反常。
事实上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呢？
人是哭着来到这个世界的，无论什么阶层，总要受点苦才能过完这一生，老天只是将沈知意的苦处挪到了她的后半辈子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