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8泪如泉涌

如权少卿所想，慕相宜看完慕西就怏怏不乐，耷拉着眼皮，一张小脸上毫无笑意，整个人显得像被霜打了的茄子。

“难怪楠楠说我狠心。”慕相宜趴在车窗上，低声道。

儿子都成那副样子了，她身为母亲不陪在身边，反而不去探望，说是铁石心肠也不为过。

权少卿没法安慰，毕竟事实在眼前，慕西就是被折磨得不成样子，他捏捏慕相宜的手指，苍白无力地说：“会好的。”

慕相宜目露凶光：“西西要是好不了，我天涯海角都要找到蒋箭飞，让他加倍奉还！”

人性本善，却都藏着恶毒，无论为什么，总会在某些特定情况下被触发，可能是一时，可能是永久。

而慕相宜的触发点就是慕西，以后会怎么想不知道，但这一刻，她是真想让蒋箭飞也尝尝这种生不如死的滋味。

权少卿倾身过去把人抱进怀里，温暖干燥的大掌在她背上轻轻拍了几下，漫不经心地说：“听说他逃到美国去了。”

慕相宜抬眼看他：“嗯？”

她大抵是想问：知道行踪为什么不给他点教训？

权少卿用指腹轻柔地扫着她眼皮，又说：“到了加利福利亚，得罪了阿曼德，被抓去了。”

算算时间，这会儿，他的人应该已经把蒋箭飞送到阿曼德手中了。

慕相宜想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个阿曼德是何许人也，有些疑惑地问：“他怎么会惹到阿曼德？”

一个是躲躲藏藏的流浪者，一个是帮派大佬，身份差距如此大，怎么会牵扯到一起去。

权少卿早就想好了说辞，对答如流：“他去赌场赌钱，输太多就出老千，被当场抓住，碰巧那天阿曼德巡视，他就被带走了。”

慕相宜真不知道该作何评价，只道了一句：“真倒霉。”

赌场那样的地方，出老千被逮住，后果十分惨烈，蒋箭飞在当地又是个没权没势的散人，只怕会更惨。

权少卿一派坦然：“善恶有报。”

受过的苦，会以另一种方式得到补偿，做过的恶，也会得到该有的报应，或早或晚，总会来。

慕相宜眼神微妙地看他一眼，没说话。

权少卿见她神色比方才好一些，这才放心地启动车子回家。

******

探望过慕西一次，慕相宜便会三不五时地去盛世嘉园，有时候权少卿能陪着，有时候实在走不开。

他交代过于伟，如果慕相宜去的时候恰好慕西在发病，就不必带她看人。

于伟谨记于心，可慕西发作的时候，他作为主治医生得去房间里看着，不能时时刻刻顾及慕相宜，还是让她看到了一次。

相比以前，现在的慕西已经好多了，至少发作的时候还会有些残存的理智，嘴里有时会胡乱地喊着：“别让相宜知道……”

慕相宜就在门外，透过没关严实的门缝目睹了全程，泪如泉涌。

她咬住手背，防止自己哭出声，受虐一般看着那让人揪心的画面，直到慕西平静下来都没挪动一步，仿佛要站成一尊石雕。

于伟从房里走出来，看她哭得泪眼朦胧，叹了口气：“慕小姐，你还好吗？”

慕相宜手忙脚乱地擦掉眼泪，冲他摇摇头：“我没事。西西他一直这样吗？什么时候才会好？”

于伟记着权少卿叮嘱的话，说得很含糊：“已经好多了，慕西比我想象的坚强，恢复速度也比预想的好，你不必太担心。”

慕相宜怎能不担心，回想起刚才的那一幕幕，心口针扎般地疼：“他发作的时候，可以直接给他打镇定剂吗？”

让他那么疯，用外力压制，实在太心疼了。

于伟和蔼地道：“是药三分毒，除非挺不过去，否则我们不建议。”

更何况镇定剂本就对身体有着一定的伤害。

慕相宜恍恍惚惚地点了点头：“我可以进去看看他吗？现在。”

于伟做了个“请便”的手势，带着身后的几个医生离开了。

慕相宜步履沉重地走进屋里，坐在床头看床上的慕西。

刚睡过去的孩子面色惨白，额头上还残留着未干的汗珠，发色暗淡，似乎连卷翘的睫毛都蒙了尘灰，唯一的亮色是唇上被咬出的血痕。

慕相宜伸手抚着他的小脸，只恨自己不能代替他受这份罪。

她这一坐就坐了几个小时，不曾离开，慕西醒来过一次，有气无力地和她说了两句话便又睡了过去。

身后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时，慕相宜才发觉窗外的天已经黑透了，屋里的灯光带了点暖黄，为清冷的夜色染了几分人情味。

权少卿站在她身后，一言不发。

慕相宜出神一般看着慕西，许久才猛地转身，紧紧抱住他的腰，泪水无声地浸湿了他小腹处的衬衫。

“没事的，没事。”权少卿抚着她的长发，目光深沉。

慕相宜默默地流了好一会儿的眼泪才收住，起身拉着权少卿往外走，张嘴第一句话是：“少卿，我饿了。”

权少卿一猜她就没吃晚饭，正思索着怎么哄她吃点，不想听她如此说，他求之不得，立马就带人去了餐厅。

其实慕相宜压根没食欲，但一想到小家伙发作时喊的那句“别让相宜知道”，她就不得不逼迫自己吃点。

她不可以倒下。

权少卿看她吃得没滋没味的，在心中重重地叹气，却又无计可施，愁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