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9虚与委蛇
芯片被权少卿拿回他那边，搁在茶几上落灰，目测半个月内不会发挥任何作用。
临睡前，他想了想，始终觉得对权正宁过于仁慈，于是给自己干传媒的熟人打了个电话，友情给他提供了一条可以跟出大料的新闻线索。
那熟人是个通透的，问了一句：“你家老爷子？”
权少卿一条胳膊枕在脑后，懒洋洋地说：“老爷子和他的朋友们。”
熟人一点就通，一叠声地应下，说改天要请他吃饭。
“吃饭就不必了，”权少卿舔舔后槽牙说，“找几个文笔上佳的撰稿人就成。”
那熟人在那边贱兮兮地笑了几声：“放心吧，保管不让你失望。”
权少卿可有可无地“嗯”了一声，这才心满意足地挂电话睡觉。
两天时间一晃而过，乔凯明跟权少卿说定下了和郑老的具体见面地点和时间，听说去蓝奇，那位上了年纪的掌权人没吭声。
权少卿早猜到那老家伙会喜欢，哼哼两声表示知道了，于是去找慕西拿那套乾隆御墨。
“爹地，相宜说过，这是古董，你想就这么拿走，是不是太不厚道了？”恰逢周末，慕西睡到中午才起，穿着兔子睡衣和他讨价还价。
权少卿摸着他脑袋上炸起来的几根呆毛，问他：“那你觉着我该怎么拿走？”
慕西知道他爹地的鬼点子比他还多，不跟他拐弯抹角，免得被绕进去：“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权少卿秃噜了一把他柔软的头毛，笑着说：“我是不是应该说‘只要不违背江湖道义，不有违伦理纲常，我什么都答应你。’？”
“那倒也不必。”慕西打了个哈欠，“你答应就成了，我这么小，也危害不了社会。”
“行，你说。”权少卿没犹豫，长臂将他捞进怀里。
“答应了是吧？”慕西确认，看他点头又说，“我暑假再告诉你。”
说着，滑不溜秋地离开他的怀抱，去书架上拿了乾隆御墨递给他。
权少卿接过来一看，盒子上落的灰尘还不少，他随手扯两张湿巾擦了擦，琢磨着要不要让乔凯明去买个礼物盒子装，显得贵重一点。
乔凯明听说他准备送的礼之后，说：“这种东西，外观越陈旧越有价值。”
虽然权少卿不想相信他的鬼话，但实在是没时间也没心情去买个合适的盒子，将就那看起来稍微用点力就会裂的木盒子装着，再那个纸袋子拎上，就这么去了蓝奇。
蓝奇是个高端会所，会员制消费，会员之间也分等级，权少卿和郑老皆属于顶级黑卡会员，前者是因为和老板有交情，后者则是因为常来。
包厢定在三层的“流云间”，时间是八点半，权少卿到的时候八点二十五，和老板打个招呼聊两句再去包厢，时间刚刚好。
郑老已经到了，方方正正的国字脸，显得过分严肃，两鬓的头发有些斑白，比他这个年纪该有的状态显老。
难得的是身体没发福，不猥琐，穿着西装刻板不已。
他见权少卿进来，深不可测的眸子从他身上刮过，意有所指地说：“早就听闻权家四少守时，现在看来，传言非虚。”
言下之意：我给你面子答应见面，提前三分钟到场，你倒好，掐着点来。
权少卿在他对面坐下，张嘴扯谎：“头一次见您这种大人物，我有点儿紧张，去洗手间整理仪容仪表耽误了点时间，不好意思，让您久等了。”
拍马屁是门技术活，郑老这个位置的人，每天不知要听多少人溜须，早就腻了，但权少卿的这番话让他心里挺舒坦。
原因之一是他的是权正宁的儿子，仇人的后代在自己跟前伏低做小，总是比较容易让人感觉到心理上的满足。
而原因之二，则是他听说的权少卿心高气傲，他手底下的人和他打过交道，回来跟他说过这个人如何如何骄傲，自尊心如何如何强，又是如何如何欠揍。
但这个人人口中的天之骄子却要讨好他，巴结他，这不比按着小少年在床上胡来爽多了么。
郑老心中的火气降了指甲盖那么点儿，看了看腕表说：“本来有一小时，两分钟前接到单位的紧急电话，现在你还有二十分钟。”
权少卿心中暗骂老狐狸，面上却没有多余的表情：“那我长话短说，信用社的审批，什么时候有结果？”
郑老心说：你这也太短了。
兴许是对权正宁那种说正事铺垫半个世纪的说话方式厌恶至极，权少卿这简短到让人牙痒痒的问句，意外地合郑老的口味。
不过这并不意味着他会看他的面子过了这份提案，郑老问：“权老让你来当说客？”
权少卿靠着沙发，一条胳膊搭在沙发背上，有点儿没正型：“他跪下求我，我都未必会考虑。”
他们父子不和，人尽皆知，却不想竟然恶劣至此，郑老心中微微诧异，同时伴着说不出的愉悦，道貌岸然地说：“你们毕竟是父子。”
权少卿嗤笑一声：“郑老，这话我自己都怀疑，或许哪天他过世，您还能听到我是杀人凶手的消息。”
这话未免忤逆大胆，听的人却十分受用，围绕着这个话题掰扯了十分钟。
权少卿想三言两语把话题绕回来，推了推桌上寒酸的纸袋子。
“对了，听说您平时爱好写字画画，我前两天得了一套墨，人家跟我说是乾隆御墨，我不懂，您得空帮我找人鉴鉴，劳烦了。”
郑老对这东西的抵抗力微乎其微，眼中闪过狂热，却要故作矜持地说：“你还能没有懂这个的朋友。”
作为商人，虚与委蛇是必备技能，权少卿自我贬低：“我只是个做生意的，打交道的都是满身铜臭味的生意人，哪懂这么高雅的艺术。”
郑老被哄开心了，神色缓和，伸手隔着纸袋子摸了摸，可算是愿意说信用社的事了。
他们这样的人，说话模糊，意思全靠聪明才智去揣摩，权少卿配合他，你来我往地聊了快一个小时，郑老的“紧急电话”早被抛在脑后。
既然约在蓝奇，必须有点特殊服务，权少卿临走时叫了个人进包厢，是蓝奇的头牌，郑老一直想吃又没吃到的鲜嫩少年。
那少年特会来事儿，把郑老伺候得心花怒放，一个劲地夸权少卿：“你比权正宁那老东西有出息。”
权少卿勾唇笑，嘲弄又冷然，吩咐那头牌好好招待郑老，捞起车钥匙离开了蓝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