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又生变
很快到了拜师吉时,穆子延在众宾客的见证下奉上一篇早早准备好的求师书,奉上拜师礼,聆听谢道才诵读师门训诫,收下谢道才赠与的文房四宝和谢氏的子弟规,正式拜入谢道才门下,成为北方第一文士的关门弟子。
李之戎在上席一角静静地看着整个过程,看着穆子延如何腼腆地跟随谢道才会见众人,如何从容应对宾客的考校,如何骄傲地摆平挑衅者,如何老道地摆脱各种试探和算计……这位究竟有多少张面孔?少年老成,与成名许久的文豪打机锋也毫不落下风,难怪李凤清会如此看重他。
穆子延在宾客间走了一遭儿,最后又回到李之戎身边,挽着袖子亲手捧新换的茶盏给他:“伯父。”
“好孩子,快坐下。”
李之戎现在是拿看女婿的眼神在看他,越看越满意,只可惜场合不对,也没和李凤清说过,不敢表露这个意思,故只当自家晚辈一般对待,忙叫他坐在跟前,本想勉励几句,想想自己尚不如他的前途,勉励的话也不好出口,只含笑叫他坐下,又问应对如何,穆子延一一答了,不一会儿谢道才的小儿子谢蕤宾来了,与李之戎行了礼,便和穆子延道:“咱们都在前头忙呢,你个主角儿反在这里躲闲,快和我去罢,张学士要考你呢。”
穆子延看看李之戎,李之戎催他,穆子延便拱手为礼告退。他二人一走,谢道才便来了,直言道:“贤弟是真疼他,不是为着给主上揽人才。”
“人和人总有投缘的。子延就是处处与我相投。”
“是吗。子延为人大抵如此,他想和谁投缘,必然可以投缘。”
“也许。世间有此人物,我敬他尚不及,他想让我认个投缘,我便认了又如何?”
“之戎,我是提醒你,防人之心不可无。你不觉得他有所图谋?”
“家中有财,才要防贼。必是我有可图之处,才会有防人的必要。如今我只得一条命,谁要谁拿去,纵没了,谁疼在眼里?他能图我什么?”
“莫说这话了,不在人情上。我已不敢说我如何,横竖已经如此。我但问你,若果真怎样,主上也不疼?”
“山长,你说,若当初我死在牢里,主上现在又会怎样?难道从此不理政事,又或是能呕出一口心头血来?”李之戎冷笑道,“没谁离了谁就活不下去。我早悟了。”
谢道才知道李之戎重情,早年对他这个师兄有多敬重,现在就有多记恨,他出牢门两年了也不曾登门,想用一两次推心置腹再唤回来,断无这样轻易的,故此道:“头先是我对不起你,往后只慢慢看着罢。但是人在世,没个把自己的命不当回事的道理,你今儿这话,大凡叫主上知道一个字,你只等着看主上如何与你分说。”
李之戎倒是信李凤清的心思,却不信这份心思有多长久,哂笑一声,到底怕谢道才真和李凤清转述,深悔刚才没个把门,不敢言语了。
正礼行过,开了酒席戏班,午膳后,关系疏远些的人便各自散了,胜了李之戎等人留在府里赏荷。谢道才住在城东南郊外一片山谷平地,夹山傍水,庄园背后就是引山泉成的一个小湖泊,这季节里不仅荷花值得一看,水鸟也很是稀罕。女眷们往另一方水池去了,闻得说风景更佳,只这一处由着谢道才等人来逛。
李之戎无可无不可,若无穆子延绊着,他又想让黛玉在外面多坐会儿,早在午膳后就该回去了。他素无风花雪月的心思,年少时只保全自己和两个弟弟就足够他把脑汁儿榨干净,年纪大了更没那心力,往年师兄弟几个雅聚,叫他做个应景的诗词酒令,断断是不能的,叫他做策论还差不离,风景再美,他除了夸个“好”字,接几句古人的心得,旁的,一概没有。叫他赏荷花,还不如叫他去看麦田,对着麦田他尚能估算今年收成如何,对着荷花他只能算莲子几颗了。
谢道才自然知道他的秉性,故走了半里路,便对跟在身边的穆子延道:“代我去陪着你李伯父。”
穆子延巴不得如此,道了歉便顺着话走了。李之戎本不耐湿寒,即使是夏日也是如此,这日恰好无风,荷塘边水汽熏蒸得厉害,走在柳荫下避暑也无济于事,过一处临水轩榭时因骤然从日头底下走到阴凉处,一时头晕晃了晃,穆子延恰好走到他跟前,顺手一搀,扶住了:“伯父当心。”
李之戎也不知道为何,心里十分受用,熨帖至极,一贯不喜人碰触的,竟没想推开他。谢道才见了,略感惊诧,只道穆子延真有那份能耐让李之戎另眼相待,倒不曾多想。
及行至湖心亭,早有人备下文房四宝,供老文士们提句勾对,李之戎进了亭子就往角落里坐了,德贵、穆子延两个跟着,李之戎只叫穆子延与众人联诗,谢道才也招他一起,穆子延只得去了,李之戎便倚着栏杆看白鸟凫水。
看到一半,德贵悄悄离了席,不过须臾又回来,道:“主子,忠顺王带着圣上的人到了府里。”
李之戎眉头一挑:“他不知道我今儿在山阳书院?”
“正是知道,才没提叫主子回去的话。这是府里小幺儿传的话,忠顺王不叫他们吵着主子呢。现下还在府里等着。”
“这样……你和跟玉儿的嬷嬷传个话,叫玉儿自行安排,什么时候回去都可以,若是晚了务必留一宿,明日或者后日动身也是好的,最要紧莫过于照料好自己。你叫上两个人跟我先走,剩下的叫他们护送郡主。”
“哎。”
德贵应声去了,李之戎起身悄悄与谢道才递话要走,谢道才虽指望他能留几日,孰料自己还未开口他倒先走了,理由又那样正经,留他不住,无法,只好与穆子延并几个子孙一起送李之戎出府。
谢道才的宅子在城东南郊外,李之戎带着德贵三人快马赶回去,也得一个半时辰的功夫,又是下午最炎热时,德贵听见李之戎拒了马车,顿时面苦似黄连,安心要劝,李之戎早翻身上马跑得没影儿了,德贵只好在心里挂着十五个吊桶跟了上去。
一路纵马到城门,改慢行,至将近酉时才到李府,弃马进门直往书房奔,沿路都是李凤清的亲随,转了回廊是书房前的院子,远远地便见着地下十七八个伺候的列队听命,门口还有四尊门神,知道不仅忠顺王在,连李凤清也到了,但不知是哪件事,来不及细想,匆匆进门请安,刚矮了身子就被守在门口的李凤清一把捞起来,李幼虎在一旁垂手站着,笑道:“我指望看三个时辰的望……兄石呢,怎么哥哥这么早就回来了。”
李之戎正因为贸然进了阴凉的书房头而眼前一片五彩斑斓,被李凤清一扶一捞更加撞得头晕眼花,几乎不曾挂在他弟胳膊上,倒没听清李幼虎说什么,李凤清听见了,转头狠狠剜他一眼,唬得李幼虎咧嘴缩脖子。
“不是叫他们别吵你么?大日头晒着你就回来了?”李凤清按着他哥坐下,亲与递茶水定神,又忙与拭汗,关怀备至,“要紧不要紧?幼虎,传太医来。”
李之戎坐在软榻上,喝了几口温温的茶,方觉心跳平缓了,头也不那么晕了,抬眼见李凤清溢满关心的双眼,心里十分热乎,道:“主上快坐罢,我就是天热蒸的,无妨。主上,忠顺王,可是有要紧的事儿?”
李幼虎重重地往椅子上一坐:“不是要紧事儿咱们也不敢唬了巴地找哥哥。可巧,我这儿有事,皇兄那儿也有消息。先请皇兄说罢。”
李凤清道:“我是来说件小事,没甚要紧。就是那玉渣子的事儿,我在宫里宫外找了八个玉匠鉴定,都说是一块玉上的东西,我估摸着有九分准了。”说罢,叫才俊拿扳指和碎玉片还与李之戎,盯着李之戎收好了,才道:“幼虎,你的事,也和大哥透个底儿。”
“好嘞。”李幼虎咧了一嘴的白牙,也不知打哪儿抄来几张纸,边看边道,“这是我那小妾寻的道门里的消息,说是那个能诅咒贵人的道婆有了下落,借圣上递的八字看了一回,直言说是大富大贵的命,怕一二月内不得成,若只八字,一两年也不成了,需得再添些小物件,譬如头发、贴身的香囊衣物,做媒子,徐徐图个一二年。我那小妾有了底,故来回我,我叫她拿钱再去找那道婆问问能否把时间提前些,却再见不着人了。这也奇了怪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有件很值得开心的事啊可是还没接到正式通知不能宣传tut
对jj的已签耽美作者是件很好的事情~等到正式公告下来我加更庆祝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