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女儿
向晚李幼虎陪了晚膳，才要走，李凤清来了。
李凤清瞅见李幼虎在，脸色好看了不少，他往书房主座上坐了，又叫他哥在他身边坐了，李幼虎仍然乖乖坐晚辈的位置，一时上了茶和果子，李之戎掐着时间，知道李凤清必定还未用膳，又叫厨房重新整细菜来，等着上菜的功夫，李凤清便道：“看哥哥的气色，想必今日过得还行？”
李之戎道：“夏日本就易过，再大的雨，也不至于叫我犯旧疾。让圣上担忧，让忠顺王白走这一遭儿了。”
“也是调理得当，回头到了秋季，若果然也好，朕厚赏太医院。”李凤清仔细端详他哥的脸，确确实实十分精神，放了八分心，叫跟着来的才俊捧出个锦囊来，“幼虎叫人收荣府的碎玉渣子，我虽不知是为什么，但是也晓得必定有缘故，恰好才俊有个铺子在离荣府不远的地方，晌午才放出风去要玉渣子做药引子，下午就得了这个，你瞅瞅是不是。他家今儿所有的碎玉应该都在了。”
德贵接了锦囊，拿一个红木漆盘儿衬着黑缎子装着，一点儿一点儿地把里头的东西掏出来，一共三个油纸包，前两个是玛瑙碎片和翡翠碎片，第三个才是白玉碎片，隐约拼得出一马一人的模样。李之戎示意德贵将第三个纸包单独呈上来，捡几块稍大的碎片看了看，忽然脸色大变。
放在他女儿襁褓中的玉佩是他随身佩戴多年的母亲遗物，一分一毫他都记得，虽然被人改了模样，砸个粉碎，一摸，那手感分明就是极熟悉的。况且里头一块碎片上的蜜糖色的皮子，十分眼熟。
“德贵，你亲自去我寝室，在枕头旁边的匣子里，取扳指。”
德贵应声出门，李凤清和李幼虎没敢接话，李凤清只伸手抓住他哥的手，不出意外的，他哥手上一片冰凉。不过小片刻，德贵捧着扳指回来了，李之戎将碎片里的蜜糖色部分和扳指上的蜜糖色雕花一对，不论白玉底子，还是蜜糖皮子，正正好就对得上。虽然经过雕琢，已经看不出形状契合的地方，但是质地颜色，毫无二致，颜色深浅浓淡的走向，也十分相似。
李之戎强忍着激动，将碎片与扳指一起放在盘里，德贵捧给李凤清和李幼虎看了，李幼虎十分高兴，李凤清却有些凝重：“倒有七八分对得上，究竟准不准呢？”
李幼虎道：“我看是准的，就顺着这个查，就算不是，也就是浪费些功夫。但更可能就是，那咱们就算找着人了。”
“嗯，你说的不错。”李凤清有问他哥，“哥，你也这么想？”
“回圣上。”李之戎从他的问话里听出一丝阴霾，所以他十分小心地说，“我以为幼虎说得很在理。”
李凤清微微放松唇角：“那么就按幼虎说的去办吧。我也很想知道侄女儿的下落。不过，这些碎片，和这个扳指，我得拿走，请人再仔细鉴定一次，看看是否是一块玉上取下来的。”
“这个自然。”李之戎对他的决定十分意外，难道他之前猜错了，李凤清真的不知道他女儿的下落？
李凤清并没有觉察到李之戎的那点小心思，他交代完玉片的事情，又道：“侄女儿的下落有了线索，我十分欣慰。但是，道婆那边的事也不可放松。荣国府，由大哥自己查，要人要钱要啥都行，只和我说一句便是。至于道门的事儿，就让幼虎全权负责吧。大哥，怎么样？”
李之戎听他肯放自己去查女儿的下落，语气十分认真，心里极为欢喜，忙道：“这样很好。我谢谢圣上的恩典。”
反而是李幼虎，瞅了皇帝陛下一眼，欲言又止，皇帝陛下有些奇怪地看他一眼，做了个“有话回头说”的暗示，便牵着他哥回房了。
皇帝陛下煞费折腾地出宫，真的就只是为了看看他哥怎么样，狂风暴雨的他挺担心他哥旧疾发作，现在看他哥精神很好，李凤清大感欣慰，只留下用了宵夜，晚上依然回宫去了。李幼虎在皇帝陛下的暗示中，辞别大哥后没有立刻回府，而是再次进宫。
李凤清与李幼虎径直到了外书房，才俊、仁重清走了人，偌大的房间，只剩他兄弟二人，李幼虎额头上沁着汗，回头却见李凤清云淡风轻的样子，不由急了：“皇兄，你怎么能让大哥去查呢？大哥的女儿不是已经去了吗？”
“是啊，已经去了。不过……如果让他自己查出女儿的消息，那么他还会怀疑是我从中作梗拿他女儿要挟他么？”李凤清最开始也慌了一下，他也怕李之戎发现他的手尾，不过很快他就气定神闲了，这件事对他来说，倒不见得是坏事，何况，他还留了最后一手，“他自己查，查出来我和这事儿没关系，他才会相信我是真的无辜。所以我不仅不能拦着，还得给他方便。让他查。随便查！”李凤清拍板做了决定，为自己的机智得意洋洋。
李之戎府里，留守府中的苏嬷嬷从李之戎处听到了消息，喜得合掌连连念佛，李之戎叫她给周、常二位嬷嬷捎个信去，让她们在荣国府时多加留心，苏嬷嬷满口就答应了，跪了安刚要走，眼一低恰看见李之戎捏着书册的手指关节发白，不由心下沉沉，忍不住道：“主子，这是大喜事，终于有了大小姐的消息，主子为什么反而有心事？”
“陛下的态度，不太对。”
“失散许久的侄女儿要找回来了，不该是这个态度吗？”
“主上以前曾经拿女儿下落胁迫于我，我打听到女儿的踪迹，主上为什么会乐意帮我查探？难道是因为主上现在可以拿玉儿要挟我，便不在乎是否能拿我的亲生女儿做筏子？主上就不怕我查出来他在里头做的事，兄弟之间，再见了面，面上不好看？”
苏嬷嬷听闻和圣上有关，不敢言语了。李之戎也知道她必然不敢接话，也不曾期待她说什么，继续道，“如此推算，要么圣上真的什么都没做，真的不知道这条线索，所以以前他胁迫我的证据是捏造的；要么这条线，才是假的，所以圣上不怕我查出来，因为他知道即使查到头，假的也是假的。总之……他一定在某件事上，骗了我。可我现在什么都不能做，因为玉儿的婚事，被主上捏着。”
李之戎扶住额头，心里一团乱麻。他能把这件事说给苏嬷嬷听，却不敢让她做什么。
要做什么他只能自己去做了。他没有一个可信的人。想到这儿，李之戎像掉进了冰窟里一样从心底生气一阵寒意来——虽然他身边有众多忠心耿耿的人，但是这些人，几乎全部都是李凤清的眼线。他被困住了。
所以李之戎说到这里，他也不说了。只看他查的结果如何，再做理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