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当蛙语——以此代序
且当蛙语——以此代序
我若同一只蛙。当我在井底时,觉得天空只有方寸之大;好在井内有水,我有在井内游来游去的自由。由于这一孔之见,我把苍茫宇宙与世界经常都视若乌有,我认为井就是全部所在。
大概是从八十年代初期,我这只蛙被从苦井中捞起,借天宇之间的震撼魔力,我得以到了江河湖海,方知中国古代成语词典中“井底之蛙”的真正含义。
直到现在,我也不能说已然认识了世界。尽管在这十几年中,我前后走访过地处澳洲、欧洲、美洲的一些国家,以及我们的近邻东瀛日本,但这世界在不断像魔术家那般,变幻着色泽,拓展着人类生存的领域的空间,因而献给读者的这本作家看世界的书,难免会随着时间的逝水东流,而变成纸页逐渐发黄了的废纸。比如,曾经被称之为“希特勒帝国”的德意志,我于1987年叩访它时,那围绕在东西柏林之间,还存在着一条标志着两个世界的柏林墙,现在,它已经荡然无存,东德和西德统一成为了一个德国。
其实,历史就是发了黄的落叶,它总要随着时间的推移,不断死亡,不断更新。重要的意义在于,在发了黄的枯叶上面,不仅展现着人类的昨天,还孕肓着人类的今天与明天。因而,每一片落叶上的茎脉,都如同一条历史的河流,既可使人回朔寻根,又可沿河放舟而下,使人像神禅那般预卜人类的未来。
从这个意义上讲,在翰海书林当中,一切书就无过时之说。特别是对中国这个封闭了许久的泱泱大国来说,鸟瞰世界风情与赏析世界变幻,更有着不可取代的深刻意义。
应当加以明晰的是:井边并非一切浑然,对比海的喧嚣与浮躁来说,它有着东方文明的宁静和深邃。我书中写到在柏林相识的龙应台,她于九十年代初期来我家做客时(她家居德国),认为东方遒德文明,有着西方世界无法比拟的圣洁。她看见我和我的妻子,在家庭生活中无微不至地关怀、敬重老人(我的母亲),深感西方世界的人情薄如一张冥纸。
“蛙语”到此搁笔。读者读过这本中国作家看世界的书后,当会自有评断。
从维熙1995年12月29日于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