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山茶血色
他低声的答应了赵君文的请求,站在那里静静地被赵君文拥抱着,赵君文轻轻的拥抱着他,仿佛像是在拥抱一捧流沙,抱的越紧流失的越快,他不敢抱的太紧。
过了许久,阿卿才把房门打开,赵君文松开他径直走向赵华盛,赵华盛没有再坐在床上,她一瘸一拐的走向矮榻,赵君文见状立刻走上前去搀扶她,没想到赵华盛一把甩开赵君文的手,赵君文的手停在空中,最后无力的垂在两侧。
阿卿也想过去搀扶赵华盛,但也被赵华盛拒绝了,赵华盛自己一个人一瘸一拐的走到矮榻前,扶着把手缓缓的坐了下去,赵华盛还是那副失神的样子,吃的东西一口也不吃,只喝了些水。
阿卿看着赵华盛眼里的泪水又在眼眶里打转,赵君文没有斥责阿卿不该在赵华盛面前哭泣,只是默默的把自己的手帕递给阿卿,赵君文知道阿卿已经拼尽全力了,罪不在阿卿身上,罪在那些争权夺势的人身上。
阿卿接过赵君文的手帕捂着眼睛走出房间哭泣,赵君文蹲在赵华盛面前,想握住赵华盛的手却又不敢触碰她。
矮榻旁边的芍药花开的正盛,鲜红的花瓣就像是女子抹唇的胭脂,红得娇艳欲滴,可它旁边的女子却面色苍白,破碎不堪。
他不忍看见这样的场景,这一切都太残忍了。
德亲王身为父亲却只在那一天让老仆过来警告赵华盛不准出门外,就再也没有过问过赵华盛了。
赵华盛这个名字还是德亲王亲自给起的,赵华盛出生在德亲王府最鼎盛的时候,德亲王给她取名为华盛,寓意赵华盛能与王府的华盛繁荣那样,活得昌盛繁荣。
可如今王府还在繁荣,赵华盛却不再华盛,一切都变得支离破碎。
“盛儿,你看看哥哥。”赵君文带着哭腔说道,赵君文说的每个字都带着即将崩溃的颤抖和嚎啕大哭的抑制。
赵君文手足无措的蹲在赵华盛面前,“盛儿,都是我不好,都是我护不住你。”
赵华盛对赵君文的自责毫无反应,他看不下去了,走过去揽住赵君文的肩膀,赵君文哽咽无言的垂下头,豆大的泪珠一滴两滴的滴落在地上,慢慢的越来越不可控,泪水滴落在地上聚成了一小片水渍。
坐在矮榻上的赵华盛始终没有看一眼跪在地上的赵君文,她只是痴痴的望着那盆娇艳欲滴的芍药花,他强忍着眼眶的酸涩,紧紧的揽住赵君文的肩膀,他顺着赵华盛的目光看去,那盆盛开的芍药花被窗外的微风轻轻一吹,掉落下来一片鲜红的花瓣,但这并不影响这朵花的艳丽。
“哥,别哭了。”
赵华盛痴痴的望着那朵芍药花,沙哑的嗓音像是许久没有讲话那样的低沉,与其说是说话不如说是赵华盛的喃喃自语。
赵君文闻言抬起头来不可置信的看着赵华盛,“好,哥不哭了。”赵君文胡乱的抹去脸上的眼泪,眼巴巴的望着赵华盛,他本来想伸手触碰赵华盛,可一下又想起什么,又把手仓促的收回。
“郡主要吃些什么吗?”他小心翼翼的询问赵华盛,尽可能的让自己的嗓音听起来更加柔和,再问出这句话的时候,他就已经做好赵华盛不会理他的心理准备了,可让他没想到的是赵华盛竟然回应他了。
“随便吧,不拘于吃些什么。”
从始至终赵华盛都没有将目光从那朵芍药花上移开过,赵君文听见赵华盛愿意吃东西,大喜过望,立刻让阿卿下去准备赵华盛平日里爱吃的东西。
他不似赵君文那般大喜过望,他还是待在原地无言的看着赵华盛的脸,嘴角的淤青和额头的淤血都好了不少,只是疤痕和右腿再也好不了了。
他无法想象赵华盛被打断腿,划伤脸的样子,更无法想象赵华盛趴在地上哀嚎痛哭的样子,这样的彻骨之痛放在赵华盛这样的女子身上,实在是太残忍了。
从前他被人拳打脚踢从未觉得有多痛苦,可如今让他看着眼前的赵华盛受这种苦却是从心底里觉得残忍。
赵君文接过阿卿手里端着的食盘,急忙放在赵华盛面前,赵华盛看都没看一眼食盘里的食物,赵君文只好挑了碗小米粥端起来喂赵华盛。
赵华盛也不管赵君文喂的是什么东西,只是赵君文喂来她便吃,只是麻木的咀嚼着,赵君文喂完一碗小米粥,还想再喂赵华盛吃点烧肉,他拦住了赵君文,“郡主许久未进食,现在吃些清淡的东西就好了,再多吃就伤胃了。”
“你说的对,是我疏忽了。”赵君文急急忙忙的放下烧肉,整个人做事都慌里慌张的,阿卿过来端食盘,结果被赵君文的胳膊一不小心撞到,差点打翻了食盘。
赵君文拿手帕包住自己的一根手指轻轻的擦拭着赵华盛的嘴角,“都怪我,都怪我。”赵君文一边擦拭赵华盛的嘴角一边喃喃自语。
赵君文仿若一个痴人一样,只顾轻轻的擦拭干净赵华盛的嘴角,丝毫不顾自己被菜汁浸湿的衣角,赵君文跪在地上仿若罪人那般跪着赎罪。
他默默的走出房间,夜色将至未至,天上的圆月已经清晰可见,可天空却还是夕阳落下后的模样,白色的圆月挂在澄亮的蓝紫色天空上,美轮美奂。
园子内有几只蝴蝶流连在不同的花中,此起彼伏的翩然起舞,满园春色,可现在无人有心去欣赏这满园春色。
就在他站在廊前发呆的时候,一个小厮捧着一包东西向他走来,“公子,这是门口的一个小孩要奴交给公子的,奴看这袋子上印有王府规制的府印,就不敢耽搁立刻收下交给公子过目。”
“好了,我知道了,你下去吧。”他接过那包东西,等小厮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了,他才正视这包东西,上门确实印了一个小小的印章,不过他看不出来是哪家王府的印章。
他捏了捏包里的东西,猜不出里面是个什么东西,他走到园亭里坐下拆开包装,里面是一枚玉佩,玉佩上雕刻了一朵山茶花,在花下的玉佩边缘镌刻着一个合字。
玉佩下面的穗子是暗红色的流苏,在朦胧的夜色里像一抹暗红干涸的鲜血,通透如水的玉佩搭上此刻的穗子,没了玉石温润的美,反而像是件诡异的死物。
他把包裹这玉佩的纸放置于园内的石灯上,火苗迅速吞没了整张纸,他把烧成灰烬的纸扔进池水中,他看着带着火的纸掉入水中化为灰烬,慢慢沉入池底,无影无踪。
他手里攥着那枚玉佩,他明白公主的意思,公主在提醒他时机马上就要到了,他也是时候发挥自己的作用了,他把玉佩塞进腰间,慢慢走回去,赵君文还跪在赵华盛面前。
他站得远,只看见赵君文的嘴一张一合在喃喃自语的说些什么,赵华盛却没有一点反应,他没有再往前走,腰间的玉佩时时刻刻提醒着它的存在。
明明冬天已经过去,春天也接近尾声,即将迎来炙热的夏天,可他腰带里的玉佩却那么寒冷,那股寒气贴着他的衣服一点一滴的把寒意渗透进去。
屋里的烛火映着赵华盛苍白枯瘦的容颜,也映着赵君文跪在地上的侧影,夜色沉沉,他站在黑暗之中望着灯火通明的赵君文和赵华盛。
他明白的,明白自己来这里的目的,他也无数次的想象过王府垮败的样子,他无数次以为自己做好了准备,可当这个时候真的即将到来,他却迈不动脚步,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他迈不动脚步了呢?
他也不知道。
从头彻尾都是大梦一场,梦总是要醒的,他什么也做不了,他只是这一切的一根导火绳,是否点燃由不得他做主。
他最后深深的看了眼赵君文,赵君文跪在地上手不敢触碰赵华盛,他只能把手放在脚榻的位置,烛火摇曳跳动,赵君文眼里的光也忽闪忽灭,他最后还是转过头离开了这里。
要是放在往常,赵君文一定会在意这枚玉佩的来源,可现在赵君文一心扑在赵华盛身上,无暇顾及其他,德亲王就算是知道这枚玉佩的来源,他也不能说些什么,无凭无据的就拿一块玉佩吗?一块玉佩能指认他什么。
他坐在房里什么也不做,只是摩挲着手上的玉指环,他就这么不知不觉的坐到天泛鱼肚白,赵君文一整夜都没有回房休息,他起身走去赵华盛的院子,一眼就看见赵君文坐在赵华盛房门前的台阶上,两手相交撑着额头。
他赶紧走上前去,赵君文刚刚似是在打盹儿,听见他过来的声音,赵君文缓缓抬起头来,他看见赵君文眼里布满血丝,看见是他赵君文还勉强的扯出一个笑容。
他顿时泪眼朦胧,蹲在赵君文面前和他保持同一水平线,他眼里布满了水雾,赵君文的脸也变得模糊不清,“你怎么可以在这里坐一晚上,你要是身体垮了,郡主怎么办?我要怎么办?”
他踌躇了几下还是说出了最后那句话,赵君文闻言身体一僵,随后他的掌心就抚在了他的脸上,“我不会垮,你别哭了。”赵君文柔声细语的说道,赵君文温热的掌心覆盖在他的脸颊上,他伸手握住了赵君文的手腕。
两条纤细的红绳相遇在一起,可一条在上,一条在下,相遇却不能相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