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遭遇蚂蚁
第二十二章遭遇蚂蚁
整天高喊着要战胜这个那个的人类，与小小的蚂蚁打了个平手。
我所住的科学家公寓，爆发了一场人与蚂蚁的全面战争。科学家公寓何等了得，全城有名的研究尖端科技的科学院院士，各种各样的科学医学和教育学家们，云集一楼，知识多得要爆炸。这些小小的蚂蚁竟敢前来骚扰，真是自不量力。
战火是去年夏天开始的，刚搬进新大楼的一个医学家大概有洁癖，首先发现了这些自不量力的小东西，紧接着所有的家庭主妇们都开始惊叫起来。这是一种比一般蚂蚁还小的小蚂蚁，科研所所长的夫人称之为“纳米蚂蚁”。这些必须有放大镜才能看清的小东西列队而行，肆无忌惮地向橱柜，向锅碗瓢盆，向蔬菜水果面包，向所有好吃的东西进攻。如果你不小心撒在地上一些糖渣渣，它们就兴奋得红了眼，忘乎所以地拥上去，滚成一球一球的。可怕和可笑的是，有些年老眼花的科学家们压根就看不到这些小东西的存在，他们往往一边喝着咖啡牛奶，一边大嚼爬满蚂蚁的面包。夫妻中间如果有一个健忘的，那就更不得安宁，忘在菜案上的一块肉啦，忘在煤气灶旁的一碟菜啦，不小心撒到地上的甜食啦，立即就会招来这些可恨的蚂蚁，密密麻麻地爬来爬去，让人恶心。于是，老夫老妻之间便爆发令人啼笑皆非的口角：
“对你说过多少次了，你不听，又把吃的东西忘在外面招蚂蚁！……”
“你戴上眼镜再吃饭好不好？你看你手上的蚂蚁，还直跑呢！……”
“我就不戴眼镜！我就愿吃蚂蚁！报刊上还讲吃蚂蚁有营养呢！……”
然而有人研究出这种蚂蚁是混凝土沙子里的产物，是环境污染而生出来的变种，可能有很强的毒性。人们开始惊讶、惊慌直至惊恐起来，最后个个怒不可遏，每天都愤怒地用手捻，用脚踩。当然这无济于事，最后全体杀气腾腾地跑商店买灭蝇、灭蚊、灭蟑螂灭各种害虫的药水，但效果并不显著。这小小的东西似乎有着顽强的生命力和战斗力。
人蚁的战斗势均力敌，这使大家更有点不安。在公寓的电梯里，楼道上和院子里的花坛旁，人们所有的话题都是蚂蚁、蚂蚁、蚂蚁！……说起来这些科学家们哪个不具有高超的能量，他们能让高楼大厦拔地而起，他们能操纵精密的电子仪器，他们能计算核爆炸酌威力，他们能切掉恶性肿瘤能杀死癌细胞……但他们却对不付不了这小小的蚂蚁。没想到我那只有高中学历的妻子却焕发出战斗激情。她想了一个绝妙的方法，在厨房中间光洁的瓷砖地面上撒一层糖渣渣，诱引这些可恨的蚂蚁。一旦它们聚集成堆时，使用滚烫的开水浇上去。这个办法很有效，杀伤力极强，成百成千乃至成万的蚂蚁被烫死。
正当她为累累战功得意时，邻居的一个化物所教授过来说，那没用，烫死多少来多少。蚂蚁具有某种超人类的神奇功能，如果食物短缺，蚁后就会少产卵或不产卵；反之，如果蚂蚁遇到战祸，死伤过多，蚁后就能高速产卵，大量生育，保持队伍的数量平衡。果然，我们水费电费浪费了不少，结果蚂蚁们照样前仆后继，兵多将广。我简直就气疯了，人类有“计生委”天天管着看着教育着监督着，还恬不知耻地乱生，蚂蚁却能这么科学地自律。
无奈之中，我们只好退于守势。也就是把所有食物放到冰箱里，或放到高处。我把我最爱吃的好东西擎到接近天棚的柜顶上，对小小的蚂蚁来说，这种高度无疑是喜马拉雅山顶峰。但事实证明我这样做是徒劳的。很快，蚂蚁就拉成一条细长的队伍，像勇士一样攀登到顶峰上大吃大嚼。
妻子想了一个我不太情愿的办法，就是把所有冰箱无法装的和味道较强烈的食物搬到书房里。这就逼使我嗅着酸甜苦辣咸的气味构思，不是件愉快的事。但面对令人讨厌的蚂蚁，我也只好让步。厨房到书房中问隔着宽大的客厅，对于针尖那么点的，慢腾腾爬动的小蚂蚁来说，这个距离差不多等于大连到上海。食物搬到书房之后，我们每天都小心翼翼地观察着，竞没有蚂蚁的影子了。妻子很得意，可她只得意了几天，蚂蚁的先遣部队就到达了我的书房，并在我的电脑和键盘上自由驰骋。不仅如此，这些家伙可能看到我们的无能，开始向我们大举进攻，窗台上茶几上天棚上地板上甚至毫无食物的厕所里也有它们的散兵游勇在无耻地乱爬。
整整一个夏天，科学家公寓的居民们万众一心的愤怒、勇敢和共同战斗，同时撒药喷药，灭虫灵、敌杀死、雷达、枪手、必扑……再加上一些正在装修家庭中散发出来的酚醛乙烯双氧水等气味，可以说整座大楼的人类与蚂蚁展开一场化学战争。终于，奇迹出现了，蚂蚁们彻底惨败，消失得无影无踪。人们立时扬眉吐气，用时兴的话说是取得了“伟大的胜利”。
几天过去了，几个月过去了。人们几乎忘记了蚂蚁的存在。然而，就在人们即将忘记的时刻，一些家庭主妇又在厨房里发出尖叫——蚂蚁，蚂蚁！……蚂蚁们卷土重来了！它们带着失败的经验，带着对各种毒素的免疫力，带着不屈不挠的战斗精神杀回它们的失地。但奇怪的是，整座大楼却失去了重新战斗的情绪，没有人再愤怒了，没有人再号召了，简直就像没有蚂蚁了！
人类有许多可怕的优点，整天高喊着要战胜这个要战胜那个，可面对默默无声的蚂蚁，只战了一个回合，就失去信心。幸好，人类还有一些温柔的缺点，得过且过凑合着过吧，反正死不了人！于是，任妈蚁再度肆虐，从此相安无事。
2001年7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