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套话
李川三人抬头，正好撞见一队人从自动大门出进来。这时刘朔道：“快看，于盛亮。”
果然，其中一个正是李川三人在此处等待已久的于盛亮。于盛亮西装笔挺走在最前面伸手带路，正谈笑风生。往后些，有一人穿着亚麻色唐装和黑色绸裤，被一群人簇拥着，气派不凡。
这下，连李川也定不住了，低声喃喃道：“老爹？”
唐装那人个头不高，但是精气神是一群人中最足的，手里一串紫檀象牙串子啪啪作响，步步生风。
李川看着他们一行人从身边走过，才苦笑道：“我说什么大案子，原来是我们老李家的大案子。我怎么都忘了，博物馆的项目不就是从这年才开始的吗？”
这时刘朔在一旁问道：“那在原来的世界里，到底是谁拿了这个案子？”李川闷头想了想，回答道：“我平时也不在意家里的事情，但是我隐约记得那个建筑商老总好像不姓齐。“
“无论原来如何，现在恐怕都不一定。”顾夕赟说道。“你们和李晟先到外面，我去跟着他们。李川和刘朔点点头，就叫上躲在柱子后面的李晟往酒店外走了出去。
李晟见似乎李川要和自己离开，赶紧点点头催促道：“你们快和我走，我要是被老爹看见在这里，回去就被咔嚓了！”
“要是当年就咔嚓了，这得省多少心思……”李川翻了一个大白眼。
顾夕赟一路跟着于盛亮一行人到了八楼。于盛亮这次似乎志在必得，在这里大摆奢华盛宴，频频为将来的主顾倒酒。
李家老爹眯着眼笑着摆摆手请于盛亮坐下，又拿过于盛亮手中的酒瓶为他满上，害的于盛亮赶紧又起身连连道谢。
“于总今天太客气了，这样子让老李我多不好意思啊。”李川老爹擎着酒杯向于盛亮示意。他的一双眼睛总是微微眯起如同打瞌睡的猫咪，一张脸总是笑如弥勒，却叫人不敢不提起警惕。
久经商场的于盛亮自然更不敢半分马虎，连连笑道：“李董啊，今天我是听说您刚回来，为您接风洗尘来的。一点吃吃喝喝的，不成敬意。”
中国人说话，弯弯绕绕，总需要有一个名头。于盛亮今天设宴来探李家老爹的口风，但也要有个好听些的说头，再从别的地方绕道目的地，这才是中国人说话的艺术。
酒过三巡，场上人已经活络不少，于盛亮撤去桌上几个吃剩的热菜，又添了新菜。他看李家老爹也是放松许多，说道：“李董，我听说，你前些年在越南得了一块紫檀木原料，就是天目山上的宜安居士说是驱邪宝贝的那块？上星期报纸和新闻上都登了，说您把它做成了儒家书房的面板，有没有这件事？”
儒家书房是李家老爹特地花了三年时间用紫檀木全套打造的巨型工艺品，被用作未来紫檀博物馆的镇馆之宝。前有宝座后有四面封闭的房屋。前面雕有孔圣人游历列国，后面房屋则是砖瓦层次，宫廷楼阁。于盛亮说的宝木，则嵌在宝座后面书屋前壁，上面雕刻孔圣人出生时三龙五老的传说。
李家老爹呵呵摇手笑道：“什么宝木，大家看得起我来捧场而已。”于盛亮也赔笑。用一些神魔玄异传说来炒作是商家百试不爽的手段，大家各自心照不宣。
于盛亮显现好奇状，问道：“据说整套书房都是李董您一手设计的？”
李家老爹眯眼呵呵说道：“祖上的手艺，总是不能丢的嘛……。”
“那可了不得，我前些天去了您仓库，看那设计，现在这些毛头小子哪里能做的这么大气。”于盛亮提高嗓门说道，两眼紧紧盯着李家老爹的神情。
“长江后浪推前浪，这套东西无非就是做来满自己的意，好与不好都无所谓。”李家老爹摇摇手继续笑道，而眼里却像是不经意流地露出一丝得意。
于盛亮将这丝得意尽收眼底，顿时喜上眉头，立刻续上酒要来敬，顿时酒桌上又热闹起来。
入夜，酒席散尽，于盛亮亲自陪送李家老爹回去，等到自己一人和司机驾车到家时，已经几乎午夜。黑夜漫着丝丝凉气，司机已经被遣走，就剩于盛亮一人醉醺醺坐在车里不愿离去。他打开车顶的小灯，从手提包里拿出了平板电脑，输入密码，进入一个软件，显示出一张三维设计图。
于盛亮轻轻抚摸上这张图，就如同抚摸心爱的女人。他的脸色早已泛红，眼神也已经迷离了，嘴角却挂不住弧度。他的情绪平时一直压抑着，就连对枕边人都很少吐露，今天酒过三巡，自己只身一人在这一方天地，终于可以开怀大笑：
“哈哈哈，我就知道……什么专业，什么教授，都是放屁！做生意……就是投其所好！儒家书房？李奕海折腾了三年弄出来的儒家书房，我就折腾四年给他来一个真正的儒家书房！你说……。你说，李奕海刚愎自用……他是喜欢他自己的心血，还是喜欢你那个狗屁的专家设计？哈哈哈……”
这样的笑声，这样的发泄，被阻隔在了这小小的空间里。钢铁外壳隔开的黑夜里，没有人被这场宣泄惊醒，一切也没有被打扰，就好像他发狂的醉酒，不过是一次美梦，醒了，又是那个西装笔挺，波澜不惊的存在。
可是，还是有人能为这场醉酒做个见证的。顾夕赟就这样静静地靠坐在后座上，将这个狼狈不堪却兴奋忘我的男人和手里的图纸尽收眼底。他看着这个男人独自一个人的狂欢，眼里没有半分嘲弄，反而是淡淡的怜悯。
何必呢？
顾夕赟微微阖上眼睛。那场酒席，他看得清楚。李家老爹的确是得意自己的作品，但理智来想，这一丝丝的暗示并没有多少价值。而于盛亮是真的狂了，这样的痕迹也能让他如此兴奋，他大抵是真的太想赢了，想赢得就算是一点点救命稻草，也能被放大成一座诺亚方舟。
顾夕赟看着这样的于盛亮，终究有些神动。那天见到齐升禹时，于盛亮眼中不过是有些恼意，后来即便是被自己手中的牵丝香牵情引丝，当着妻子他虽然有情绪缺不过是娓娓道来，对自己心中不满也只是是稍稍提过。
只要有外人在身旁，哪怕是自己的妻子，每当他眼中漆黑的海洋起了波动，他又总能不动声色地合上眼睛藏下呼啸的情绪。这已经远远不是是一个普通商人能做到的了。而这样人前强大的自制力和不露丝毫马脚的行为他实在是太熟悉了，因为曾经有很长时间，顾夕赟自己不就是这样子的吗？
看着眼前这个鬓角已经微微露白的男人，想起他在原来世界中的状态。这样强大的男人，一场车祸却又可以让他而情绪崩溃，自甘堕落，打骂妻子。那么这样的男人，到底是坚强，还是脆弱的？
市区一个雅致小茶厅的包间里，李川和刘朔正坐在茶桌一旁看着神情十分不自在的李晟。
“所以，你姐我呢，是在这里做这一笔交易。我讲了这么久，你是听得懂了啦？”李川在这里说得口干舌燥，把先前对刘朔解释的，又排列组合地重新说了一边，可是中间刘朔和李晟屡屡打岔，闹得李川是有些火冒三丈。
李晟鼓囊着嘴，往刘朔方向的虚空出狠狠盯了几眼，带着几分气恼道：“所以，老姐你就和两个男的……私奔了？”
“哎呀，你这个小兔崽子。”李川猛地椅子跳起来，抡起手边的黑色画筒，就凶神恶煞地往李晟扑上去。一旁刘朔赶紧拽着，嘴里声声劝道：“不要和小朋友计较嘛。虽然你也碰不到他，到底影响不好，实在不行，等你回去了再揍。”
“揍？等我回去，这小兔崽子都一米八二诶，老娘我平时拎他耳朵都得垫脚好伐？要不然现在先弄死算了，反正以后留着也是我的祸害，白给养这么大了！”李川眯着眼，死盯这嘟囔着嘴正斜眼看窗外的弟弟，额间青筋毕露，挣扎在刘朔臂弯间，两条腿拼命往前踹着。
这姿势，在李晟眼里，李川就像是一只被人拎起来，在半空中悬挂挣扎的青蛙，狼狈十足。李晟从窗上见了，神色十分不悦，拿起手中的一包纸巾就往刘朔身上砸去，边砸边说：“你谁啊？放开我姐！我和我老姐不要你管。”说着，自己也站起来用手去推搡，只可惜是打在了虚空。
刘朔躺地上中的枪，中得也是郁闷，见着对奇葩姐弟不过口头相争，也就在不阻拦了。
此时，李川也有些恹恹了，停了举动，就那么站着，皱着眉头看着桌角的一个杯子愣神。刘朔看着眼前站直才到自己脖子的李晟和默不作声的李川，叹了口气道：“我先前听你说过在假设空间，如果真想用力，是可以碰得到实物的。所以我担心你会伤到他……”
李川低头苦苦笑道：“对不起，其实，我只是有些……算了，不说了。”李晟一旁听见，神色也有些异样，但也没有再做声。
三人之间的寂静持续不了多久，李晟又提了几个问题，气氛又活跃起来。
“我明年会考上什么高中？然后考什么大学？老爸老妈怎究竟有没有收养那个山区里的娃娃啊？咱家狗狗小土包生了几只宝宝啊？你大学里到底找到男朋友了没有？往后房价是涨还是跌啊……”
“停……停……停……我不会回答你的，你死了这条心吧，我刚刚说漏嘴你身高已经很后悔了。”李川白了李晟一眼。
“你明明说是要和我讲清楚的，这也不说，那个也不说，那我要你这个从未来来的老姐有啥子用。”李晟往后一靠，正要架起了二郎腿，却在李川的怒视下，又不甘心地收了回去。
“有啥子用有啥子用，你老姐我又没想到你能看到我。”李川用眼神默默把眼前的弟弟蹂躏了一番，这才觉得有些爽意，才继续说道：“我们只是旁观，不能插手事态发展，当然也不能和你说未来的事情。”
“那如果你改变了呢？老姐你做事最不靠谱了，永远是嘴巴上一套，手底下一套，我才不信你你没有插手过？”李晟恨自己没法看见李川，只得用窗面折射自己的鄙视，但是这样转手几次的眼神到了李川那里也就是搔痒痒了。
此时，刘朔也竖起耳朵，其实他心里一直都有这件事，只是前面一直没有机会得到正面的回答，这次反倒借了李晟的风。
“如果改变了，”刘朔和李晟凑近十分仔细的听着，不放过任何一个字。“其实……
……也没什么大关系。”此话一出，刘朔和李晟差点掉了门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