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枭雄本色 - 胜国录 - 树小房新画不古 - 历史军事小说 - 30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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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枭雄本色

烛光艳艳,冯聿林果然没有让冯仲久候。推门而进的天策主帅,看着心腹谋士在一盏烛火之下面前是一本厚厚的书册,而手边还有算筹残稿。只这一言,冯聿林就知道自己前来的目的,谋士已经早有准备了。

听得脚步声,冯仲自然知道此刻造访的是谁,片刻沏下的茶温度正好,因而眼神虽还在面前的书册之上,口中却道:“还请稍后,在下还有一两笔便好。”

冯聿林好整以暇地坐下,端起茶碗先饮了一口,觉得滋味和府中常年所备的茶味道不同,香气虽淡,口感却十分醇厚。见冯仲已将手上的事情做完,不禁问道:“世兄这杯茶,倒比府中的还要好些。”

冯仲将书册理好,拿在手中方才起身,听得冯聿林的话,正好可以由此谈到手中的事。

“哦,是粮商们送的。今年为了采办军粮,帝都粮商足迹遍及全国,这茶无甚名气,不过是我少年时一点爱好,知道大帅平日所好乃是好酒,所以在下就冒昧掠美了。”

“知道世兄爱茶,倒是我疏失了,府中供应不周。”

“大帅如此说,倒让在下惶恐了,我与粮商也甚少往来,只为今日不同往日,才特地走动一二。”冯仲一边说着,一边将手中的书册递与冯聿林。

冯聿林进门之时,只当冯仲是在研读典籍或是筹算战策,此刻接过这书册,才发现竟是一本账簿。仔细一看,竟是帝都十九家粮商近两年来的收支账目。账目数目繁多,当然不止一册,冯仲已实现处理过,凡与朝政和军务无关的往来皆已略去,所以十分扼要,而冯聿林一目十行的看完,虽对账目计算不甚精通,但也看出数月一来,各家粮食采购价目一路飞升,而存粮的数目却不见大量的增长。深夜造访,本也就是因为收到户部在筹措军粮的消息,以往此类情事,纪柏棠处置十分利落,从不耽搁,但这次户部却一连几日不见动作,冯聿林心中生疑,所以才来向冯仲问计。此刻看到各家粮商的账册,知道帝都如今可算是米贵如金了。

“帝都粮商数目原在二三十家,但论其规模,能够负担供应军粮之任的豪商大致在二十家左右。去岁用兵,天策、骁骑以及燕王殿下所率之兵浩浩数万,当时虽然朝廷意在速战,但燕王既有代天子御驾亲征的身份在,户部一应准备都是务求周详。何况当时朝野都觉得关外疥癣之疾,所以即便粮商亦很有信心将库存所储拿出大半,更为了讨好纪阁老和燕王殿下,要了一个十分低廉的价格。只是如今的局面有些出乎意料而已。”

冯聿林心忖,眼下的局面,出乎的又岂止是这些商人的预料,朝野上下,不知会有谁在当日燕王意气风发誓师北上之时想到今日是这样的情形。

“看户部这几日的动作,想必也是在为此时发愁。看这账目所载,粮商即便不取分文利润,这批军粮耗费之资恐怕也是十分惊人的。”

“大帅所言甚是,这报价业已呈送户部了,但主办之人对这价格亦不敢擅自做主,想必是立刻送禀阁老了。不过,商人总是商人,虽送来账册,但这价格也未见的就是十分真,好在这个烫手山芋如今在阁老手上,天策自然可以置身事外。”

“倘若,”冯聿林只说了两个字,眼中却尽是征询之意。冯仲一看便能领会。

“想要入局,倒也不难,全看如何来做了。”

“世兄筹谋,向来不止一策,我已洗耳恭听了。”

“各地军旅云集帝都,总在这两个月间,陛下即便赏赐,也不见得非要巨数,不过阁老办事一向想让陛下称心如意,所以筹措的数量自然也不会菲薄,否则有损天家颜面。以在下的计算,目前户部能够调运的米粮,即便算上京畿官仓,离这满意之数至少还差一半,要解决这一半,却也不难。户部如今眼光所限,都还只在官仓和粮商身上,而忘了帝都四周还有其他来源。”

“哦?历来米粮支用,不是出自官仓储备便是向粮商采购,何来别处?”

“是,历来如此,一是因为各地粮食产量稳定,每年都按期交运,帝都官仓储备充足,二是以往年份,帝都不曾驻有像如今天策一样的禁军。所以,”冯仲停顿了一下说道,“内廷司在各地的储备,从未有人想要动用过。”

这句话让冯聿林恍然大悟,在东南动乱之前,驻扎帝都的禁军,乃是开国时所设立,沿袭日久,一应军粮供应,早在户部造册支取,但天策不同,设立天策,曾奏明皇帝另行拨付练兵专款。易君瑾起兵之后,天策不再是卫戍帝都的守备军,所以冯聿林在开拔北上之时便已在军中设立有司,专管各路军需,如今虽然全师回援帝都,但天策军需别具一格已成惯例,从皇帝到户部都未查问,所以虽然户部仍按月按天策一万兵员额度拨付补给,但天策实际掌握的辎重数量与当初设立之时早已不可同日耳语。冯仲虽未明言,但天策辎重数目,最清楚的无过于冯仲,言外之意,当下纪柏棠的困局,天策不说是举手之劳,至少也是能助一臂之力的。

而内廷司,冯聿林只知道开国之时,定下规制,帝都四周皆有良田直属内廷,历代皇帝或圈地增加田土数量,或裂土分封勋臣贵戚,相沿成习直至今日,如今尚在内廷司管理之下的田亩,历年出产部经户部都归于禁宫,详细数量虽另行造册但都收录禁宫,外臣不得而知,唯有内廷总管直接报知皇帝。如今内廷总管英和与纪柏棠的关系,外人或许不知,但冯聿林清楚的很,皇帝近来对这些细务不甚关心,此等米粮小事更是交由英和处理,要说这位总管大人暗中调运些米粮解户部燃眉之急,倒也不是全无半点可能。

冯仲等了片刻,知道冯聿林已将两处情形回想清楚了,方才问道:“天策和内廷,都握有解决阁老难题的办法,只是不知大帅是否愿意伸出这援手呢?”

“当初世兄有言在先,天策今后行止,全看帝都的局面乱或不乱,如今我主意已定,紫凌阁中之物乃是志在必得。”

所谓紫凌阁,乃是当初开国之君建于禁宫之中的殿阁,阁中存有开国功臣和历代帝君的画像,除此之外便是开国之时,国君下诏所铸造的传国宝鼎,已历百年了,冯聿林言下之意,已是要动手逐鹿天下了。听到他这样说,冯仲知道自己精心所准备的计划果然不错,于是娓娓道来。

“帝都的机会,当在援军抵达再度北上之时。届时朝野的所关注的都是第二次出关部队,兵部户部一应与军务有关的衙门,全副精神也都在征伐军需之上。天策所需不过一队精兵,入夜之后潜入宫城,控制各处门户,届时一路围翰宸殿一路围千波殿,则大事可成。”

翰宸殿是皇帝日常处理朝政和起居之所,自从容妃得宠,皇帝若是不到离宫去,便常是通宵处理政务,只在翰宸殿中和衣浅眠。至于千波殿中,一是有皇帝所钟爱的容妃,二是皇长子也常由容妃照料,届时一并握在手中也是一笔不错的筹码。

但这计划之中,尚有一处窒碍,既要北上,天策又怎么可能留在帝都。关于这件事,冯仲自然也想到了。

“京畿四周,当日伍元书所部的下落一直不明,这一点我们不妨利用。依在下所见,伍元书见朝廷大军再度北上,势必是要重整人马再度兵临帝都的,一来为了延迟阻隔朝廷行军的速度,二来为了诱我分兵,倘若真是如此,天策便可堂而皇之的分兵回师了。”

“倘若这伍元书一直不动手呢?”

“那为防万一,少不得要演一出苦肉计了。”

“此话怎讲?”

“如今搜索伍元书下落的任务全在天策肩上,大帅可以上一道奏表,称京畿四周残余叛军皆已扫清。以在下的猜测,帝都戒严日久,在各地督抚即将抵达之时,陛下未必不想先解除了这戒严,否则倒是让各地将帅先看笑话了。如今所欠缺的不过一个理由,天策奏表一上,陛下势必顺水推舟,解除京畿戒严。”

“既是苦肉计,想来还有后招。”

“是了,即便戒严解除,军粮调运仍是户部一件大事,粮商高价,眼下户部所用动用的存银,最多可买一半,剩下的一半想必是要求助于内廷司的,将来待其运粮之时,伍元书的人马若还在定是要截杀的,即便伍元书不在,”冯仲话到半途,却听冯聿林说:“那便派一队天策乔装前去截杀便是。”

“正是,罪责尽管推到伍元书头上不妨,只不过到时天策当日奏报肃清残余叛军未免就有欺君之罪了。陛下雷霆之怒可以想见,而届时的雷霆之怒,就是天策留在帝都的最好机会。”

“只是雷霆之怒,却还不够,最好能将我关押天牢。”

“哦?”冯仲心中有些疑惑了。

“欺君乃是死罪,不过应该不至于立斩于市。大军北上,若是在沧澜关前受阻,统兵将帅的唯一选择便是由沉沙、幽谷小道进兵,到时只要有一队兵马封住谷口,朝廷数万大军便是动弹不得,而在此刻‘伍元书’率部出现,袭击帝都,天策既无主帅,自然反应要迟钝一些,待到帝都城门一破,还有谁会知道进入帝都的是平叛的天策还是作乱的靖北呢?”

冯聿林这一席话仿佛思虑已久一般,此刻喷薄而出,神色泰然,冯仲抬首望着眼前的主帅,第一次感觉到眼前人的城府。

“主公所言甚是。”第一次冯仲改了对冯聿林的称呼,不是军中的大帅,也是平日私下里的亭帅,而是臣下对主上所称的这一句主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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