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长安月光寒
苏勒之所以在金陵表现出了如此的耐心,既是因为城外那惊鸿一瞥,沈心扬给他留下了过于深刻的印象,也因为在当前尚存的三方势力之中,易君瑾所统帅的靖北军暂时没有可以接触的渠道,冯聿林的天策军则是在长安城下经历了一场大败,在苏勒心目的中的地位,大打折扣。这位昔日的盟友,当初的确在不少地方为他出过力,只是此一时彼一时,在苏勒眼中,长安守军弱不禁风,冯聿林调教多年的天策精兵却反而吃了一场败仗,实在让苏勒不能不有所怀疑,只是此时的苏勒还不知道,天策的这一场败仗,靖北军实则也在其中发挥了举足轻重的作用。
那还是数月之前的事,苏勒乔装入城,以三个月为期限,应允长安太守安置城中军民,在期限之内,只要不向蛮族动武,去留任其自便,期限一到,便要打开城门归降。一应条件,双方都已经谈妥,苏勒在城门一番耀武扬威之后,翩然而去。既然有言在先,在这三个月之中,双方自然不动刀兵,长安守军,苏勒其实也从未放在眼里,这个允诺,实际既是蛮族铁骑,偃旗息鼓,静待三月而已。不过苏勒也不是没有半点行动,冯聿林当初曾经与他约定,会师长安,夺取天下之后,分而治之。先前苏勒也已经接到谍报,天策大军正星夜兼程向长安疾行,只是因为在细柳关耽搁了一些时日,所以迟迟未能到达。苏勒之所以应允长安太守这三个月的时间,实际上也是向看一看,冯聿林到底还有些什么手段。
冯聿林在离开细柳关之时,正是志得意满的时候。此役不仅兵不血刃地通过了这座要塞关隘,更平添一份助力,将来攻城略地,大可以让杜松所部为作为先锋开道。同时在细柳关也印证了自己与冯仲所策划的计谋果然可信,指鹿为马,一个傀儡一般的监国加上手中的诏书和印玺,效用可以胜过数万大军,上兵伐谋,以后沿途摧城拔寨,手中又多了一项利器。
杜松自从九里亭一行,暗中和靖北军订立盟约,已经决意要教训教训数典忘祖,勾结蛮族的冯聿林。不过心中义愤是一回事,手中的实力又是另外一回事,杜松并不打算让部下枉死,因而对于如何运用手中这有限的一点力量,他早已筹谋了许久了。既然不能力敌,当然也只有智取,所有的关键,都在于要能够给予一记冯聿林迎头痛击。
一路随同行军,杜松已经渐渐取得了冯聿林的信任,因而对于军中各处的布置和兵力配比,都已经了然于心,尤其关键的军需辎重和火炮弹药的位置,更是牢牢熟记。只是因为一路上都是畅通无阻,这样风平浪静的局面之下,杜松也一直都找不到好的机会可以发难。眼看长安已经近在眼前,杜松料想恐怕找不到合适的机会,只是心有不甘,耿耿于怀,因而无论如何都要勉力一试。照他的猜想冯聿林到了长安以后,仍然会故技重施,派出使臣,携着所谓的监国诏书,到城中去表演一番授命于危难之间的护国忠臣的戏码。杜松心中不忿,因而将冯聿林的底细写成一封密函,安排人手混入到将来的使团之中,寻机将真相告诉长安城中的文武。
天策军接近长安城垣以后,冯聿林果然如杜松所预料的一样,派出了使团,携带着盖有监国印玺的诏书到城中宣谕。杜松因为一路上的表现,天策军中上下都已经对他放松了戒心,所以怀揣着他的那份密函的部属,神不知鬼不觉地就混在使团之中进入了长安,又顺利将这份密函交到了孟太守的手里。
孟太守看完这份密函,大为惊骇,原本对于这突然造访的作为监国,他的心中也颇多疑虑,也不是没有想过,背弃与苏勒之间的约定,开城门引天策大军入城,对抗蛮族铁骑。只是想不到,冯聿林原来根本就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之前的许多疑团也都迎刃而解了。而自己如果引狼入室,不仅授人以柄,更加会将阖城军民置于险地。来龙去脉想要弄清楚很容易,但最终如何行动,仍旧颇费踌躇。杜松的密函之中写得十分详细,长安守军只需在约定的时刻派出人马接应,他自会在天策军营中放火烧杀,甚至,了解冯聿林的性命,密函虽然是阅后即焚,太守却也记得杜松决绝的话语:“松身受朝廷俸禄数十载,除一死报国以外,概非所知,然苟且图存至今,只为与贼共亡。今处于绝地之中,奋力一击,功成不必在我,事败必不偷生,但教冯贼知晓世间尚有天理二字!”
天理昭昭,孟太守又何能忘怀。受他密召而来集会的城中文武,无不深有同感。看完密函之后,都觉得于情于理,都不能袖手旁观。
“大人,与蛮族的城下之盟,还可说是委屈求全。冯聿林这厮属实可恶,倘任其逍遥世间,将来传扬出去,会让天下人骂尽我长安文武。”
“不错,何况天策虽然与蛮族勾结,苏勒并未与我等明言。我军策应杜松,也不算违背与蛮族的约定。城中的热血男儿,心中积怨已久,正可以用来对付此獠。”
孟太守心存顾忌的也是苏勒,照杜松密函中所言,冯聿林与蛮族早有勾结,自己悍然出兵,蛮族的大军就在卧榻之侧,苏勒难道真的会视而不见?
见到太守有所犹疑,另一人接着言道:“今日之局,说句灭自家威风的话。长安城已经是苏勒的囊中之物,岂容他人分享。就算昔日苏勒与冯聿林之间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交易,也不过为了利益而已,如今苏勒占尽优势,未必有守约的必要。依卑职之见,冯聿林这厮,若是有本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攻陷了长安,苏勒也许还会与他分一杯羹,否则恐怕只会作壁上观了。苏勒此人,自信近乎自负,与他合作,最后都难免落到被他利用的下场。”这话一针见血,孟太守也才终于拿定了主意。
“既然如此,我等一日未曾开城投降,一日就是朝廷的臣子,此番就恪尽作为臣子的本分吧。”
于是分头部署,就在天策使臣以为自己圆满完成了冯聿林所交托的任务,安然在孟太守所安排的厢房之中高卧的时候,从城中青壮之中挑选的三千死士,借着夜色的掩护,悄然出城,在杜松部下的引导之下,到达了密函中所约定的位置,养精蓄锐,只待杜松的烟火为号。
杜松在天策军中既然已经很受一种,夜间宿卫的军士,自然也有一部分是他的部下,至于通行的口令和明暗岗哨的布置,也都是了如指掌,所以这支从长安出发的奇兵,很顺利地绕过了天策军营外围的防卫,在靠近冯聿林中军帅帐的地方潜伏了下来,精明如冯聿林,也没有察觉到在自己的卧榻之侧,竟然已经埋伏了这样一柄利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