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满堂花醉客 - 胜国录 - 树小房新画不古 - 历史军事小说 - 30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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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满堂花醉客

顾眉笙略微平复了心绪,整了整妆容,亲自开门来迎陈散原。陈散原本来是打算吃个闭门羹,仍旧原路返回的,以此也好向蒋焕复命。他知道自己的舅舅今夜虽然反常得很,但无论如何,也不会亲自去闯顾眉笙的门。至于此刻在顾眉笙房中的是何人,陈散原虽也好奇,却不会这般鲁莽地闯了进去,想要调查金陵城中的人,他有的是其他的办法。在影梅楼,他不想利用自己的身份和权势,虽然知道,这身份和权势早已是他所抛不开的了,外人看来是金玉一般难得的东西,其实又何尝不是一道枷锁,只不过如今的乱世,即便是枷锁他也不能放开了。

此刻见到顾眉笙出来,反倒有些愣神了。一时想不到说些什么。顾眉笙看他这木讷的样子,觉得有些好笑。其实从陈散原第一次到影梅楼来,她就发觉了,这个金陵城中才名卓绝,又手握一方军政的陈公子,在欢场中实实在在是个新手,在军中也许是叱咤风云的将军,但在情爱上,根本就还只是个少年而已。

“怎么?可是有朋友来?带我去见见。”说着便挽着陈散原的手,往楼下去了。

楼下厢房中的蒋焕,已经喝干了一壶酒,邵雨亭见陈散原离开,便又悄悄的进到厢房中,今晚蒋焕的行迹,即便是素来伶俐的邵雨亭一时也猜不透。但他看的出,蒋焕此时的兴致很好,可见与陈散原的一席话,并未有什么拂逆的事在内,因而决定就拿蒋焕当一个寻常的酒友,而不是长官来对待。他这个态度很对,蒋焕生平颇为自律,尤其在俞英泰的麾下,规矩更严,很少也放纵的时候,如今时局纷杂,在外的蒋焕需要做一个处变不惊,应对有方的强人,但在今夜,他却只想痛快地醉一场,所以邵雨亭如此配合,在蒋焕看来,是个知趣的人,因而也大为欣赏。

邵雨亭见陈散原和顾眉笙联袂而来,便想今夜真是愈来愈奇了,顾眉笙既然愿意出来见客,那说明锦如和叶士开必是已经离开了,邵雨亭想着等此间事了,还要寻机到望海阁去问个究竟。

顾眉笙和邵雨亭是老相识了,只是不认识蒋焕,蒋焕虽常露面,但寻常百姓等闲难得一见,何况踏足秦淮,更是第一次,所以顾眉笙不认得,也不奇怪。

“邵老爷,好久不见了。”

邵雨亭心想,哪是我不见你,是想见你一面难于登天,但转念一想这话说得近乎戏谑,在陈散原的面前,颇不适当,因而换了一副很礼貌的神态:“久违了。”

邵雨亭以往可不是这样庄重的人,顾眉笙心中雪亮,此刻多半还是因为陈散原的缘故,接着又望见了仍在那饮酒的蒋焕,不免要问:“这位客人面生的很,恕奴家眼拙了。”

陈散原还待思量怎么向她介绍,似乎也不宜直接宣明蒋焕的身份。好在邵雨亭的心思的极快,不等陈散原开口就先说道:“这是我远房的叔父,近日才到金陵找我的,姑娘当然不曾见过。”

“既然是邵老爷的长辈,便也是我影梅楼的贵客。管家。”

“小姐。”

“怎么就拿这些菜待客,就算陈公子不计较,我可饶不过你,不要打量着我这几天病了,不大出来,就这样子敷衍客人。”

“小的哪里敢。是陈公子不要小的伺候。”

陈散原闻言笑道:“确实是我的意思,你不在这里,玉盘珍馐也食不知味,不必怪他们。倒是你病了,怎么不言语,请了郎中了没有。来人。”看样子陈散原竟是先要连夜去请大夫了。

顾眉笙想到秦大夫被叶奇瑜捉来时的狼狈模样,此刻不禁莞尔一笑,这一笑风姿绰约,全然也不像个病人。“就是怕你这样子张皇,这才没有说,一点小风寒不碍事的,就是顾忌着怕沾带了你,这才闭门歇了几天。”

陈散原听她这样说,总算放了心,于是引着眉笙到桌前坐下,管家遵照吩咐,又添了几样新菜,蒋焕倒是熟络得很,和眉笙攀谈得很热烈,全然不像初次来影梅楼的样子,邵雨亭则很知趣,拿捏着分寸凑趣几句,陈散原反而成了最为沉默的一个。就这样又盘桓了一个多时辰,夜已很深了,陈散原想着不管眉笙是否真的病了,今夜扰得也够了,便说道:“时辰不早了,既是病刚好,早些去歇息吧,我这也就回府了。”话是向着眉笙说的,其实是向蒋焕递了一个征询的眼色。

“外头风大,我可就不送了。管家,看看陈公子的轿夫歇在哪儿?”

“诶,不必忙,都在我身上,我替姑娘送一送陈公子。”邵雨亭自告奋勇道。

“如此多谢了。”眉笙福了一福,向邵雨亭道谢。

管家送一行人到门口,邵雨亭自去招呼随从,邵雨亭和陈散原都是骑马,一顶暖轿自然供蒋焕坐。走了不多会,蒋焕只听得轿外的邵雨亭道:“焕帅,卑职这就先告辞了。”这是邵雨亭聪明的地方,今夜陈散原是不是就此随蒋焕一道回府,他二人是否还有什么话要说,都是他不不便参与的了,今晚的收获已经算不少,不如见机而退。

“那今夜偏劳文华了。”

邵雨亭闻言,又向陈散原行了一礼不再多言,只是一挥马鞭,很快就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如此剩下的,都是蒋焕的心腹,陈散原知道舅舅此刻一定还是清醒的很,必是在等着自己先开口。

“舅舅今夜是想绑我回府么?”陈散原的声音不大,但他知道蒋焕一定听得见。

“那也是你的家,想回去,随时都行,没有人敢拦你。”

“正想和舅舅说,看中一处宅子,打算过几天把娘接了出来,就搬过去。”

虽是早有预料,蒋焕心中还是不免一动。他既然将兵权交给了陈散原,蒋氏的府邸,陈散原确实住不下去了。与其彼此日日龃龉,倒不如就此搬出,还能落个清静,他早料到陈散原会有如此明快的处置。只是没想到他连自己的母亲也一并要接走。但蒋焕思来想去,自问也没有留下这个妹妹的理由。

“宅子在哪里,总也该让我瞧瞧。”

“舅舅不是瞧过了么?”

“什么?”蒋焕一时有些没有反应过来。

“影梅楼?”

“不错。”

以陈散原的性格,当然不会是开玩笑,蒋焕只是没想到自己这个外甥,对顾眉笙的心意,一念至斯。

“倒是个好地方。”

“到时候请舅舅来喝酒?”

“如果是喜酒,我是一定要来喝的。”

就这么说话的工夫,一行人已经到了岔路口,陈散原这一向都住在金陵最大的一间客栈和去蒋府的路南辕北辙,蒋焕知道此时多说无益,“若真是想娶,我不反对,你自己和你娘去说,讲定了,便上门去下聘礼,在这金陵,谅旁人也没这个胆子反对。”

“舅舅这话说得真霸道,好像外甥讨不来媳妇,非得要硬抢一个。”

以陈散原的家世和人品,早年想要和蒋焕结亲的人家不知几多,只是一来陈散原的母亲散淡得很,对这件事始终都不甚热心,陈散原自己则比他母亲更加不关心自己的终身大事,蒋家的几个婶娘眼看这母子大有皇帝不急太监急的意味,便也懒得管了。蒋焕忙于公务,也不便一直过问这件事,他心里总以为陈散原是不必长辈来操心这件事了,只是也没想到最后他想娶的竟然是顾眉笙。

蒋焕不是迂腐的人,并不因为顾眉笙的出身而看轻她,他只是也有些拿不准自己的妹妹会是个什么想法。陈散原的母亲自从丈夫阵亡以后,整个人都沉默得多,就算是对唯一的儿子,也不大过问,但只要在金陵城中,无论多么深居简出的人,都不会不知道的影梅楼和顾眉笙,这桩亲事,能不能结成,蒋焕也还不敢定论。

蒋焕正准备走了,却听到轿外的陈散原低低地说了一句:“娘已见过她了。”

之后对于金陵官场之中的人来说,最轰动的一件事,是蒋焕解除了自己全部兄弟和侄子的军职,蒋氏子弟在军中为数不多的一点根基,被他亲手摧毁,而在这之后,陈散原正式从他手中接掌了兵符,金陵三军在有意无意回避了许久之后,再一次在陈散原的面前山呼少帅。而这位新晋的少帅,所做的第一件事却是娶妻,所娶的也正是名动秦淮的顾眉笙。而她的嫁妆便是这一整栋影梅楼,几乎没有人会怀疑,陈散原会是盛大的阵容来提亲,但谁也没有想到,最终出现在影梅楼的,只有他和他的母亲。

蒋焕兑现了自己的诺言,来喝陈散原的这杯喜酒,贺礼也很别致,不是金玉古玩,而是派人从特意去备办的无数苗木绿植,将整座影梅楼都装点一新。影梅楼中亭台苗木原本就已经是金陵一绝,蒋焕不知从哪里寻来这些巧手的匠人,让所有人都有了置身桃源之中的感觉。这场喜宴的场面是壮丽的,金陵城中的人已经记不得有多少年没有经历过这么盛大的喜事,影梅楼的内外都是贺喜的宾客,美酒的馨香沁人心脾,丝竹歌舞响彻云霄。

但除了陈散原,谁都不知道,顾眉笙的嫁妆除了影梅楼之外,还多了一样东西,不,应该说是多了一个人,那就是行将临盆的霍玉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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