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不期而遇 - 胜国录 - 树小房新画不古 - 历史军事小说 - 30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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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不期而遇

无论是刘文静夫妇还是卫璧,都是第一次到这深宫内廷中来。好在赴宴的朝臣甚多,英和特地安排了內侍沿途接待引领,所以想要寻路倒也不是难事。卫璧与刘夫人是初次见面,刘夫人却是早就听丈夫提起过这个来自漠北的骁骑将领,如今得见真人,虽然肤色古铜,面如剑削,但看上去总不像是一个自塞外风霜磨砺出来的粗粝汉子,反倒还是有几分儒雅之气,只是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被他的外表所掩盖了。心中的这一点疑惑,此刻自然也无法和刘文静说,好在内廷殿宇,难得一见,彼此寻些闲话,就已说之不尽了。也正是为此,刘夫人触动才思,决定要试一试这卫璧。

禁宫的规制,是由开国帝君所亲裁,九座宫门,各有用途,上至帝君,下至王公臣属,依据各自的身份和用途使用,最初的宫规,宫门开闭,臣僚进出,都是是容不得半点差错的。那时谁要是走错了宫门,值守的內侍和金吾亦与犯错之人同罪,严重之时,恐有性命之忧。如今开国已历百年,尤其自先帝晚年,帝国暮气渐深,帝君宽纵,不大讲究纪纲,臣僚自然上行下效,不在谨小慎微。何况那时朝廷也少有大事,宫门大半紧闭,偌大帝国,宛如一潭死水,波澜不惊。等到当今皇帝即位,因为外有流寇,为平危难,不得不有所振作,首要的就是令行禁止,恢复朝廷之威严纲纪,对内阁阁臣的人选,也已能选贤用能,大臣的才具操守卓然跃升,所以宫规相较先帝在日,已不可同日而语。只不过帝国多年积弊,一时难返,特别是动乱平息之后,不免故态复萌,加之皇帝自己也有安逸之心,所以时至今日,即便自律如严敬铭也仅能约束自身,难以影响他人,其余阁臣,脾性较严敬铭更为怀柔,更加不会与人为难了。所以今日,刘夫人就发现內侍迎接朝臣时所犯下的一个小小错误。说是错误,其实也算是吹毛求疵,刘夫人并没有检举的意思,提起来纯然是为了试探卫璧。

依照规制,凡有爵位之王公勋臣,自雁秋门入,经临渊、文仁两殿至今夜帝君设宴勤政殿,而其余朝臣,则自延平门入,转含光阁后至勤政殿。王公与朝臣之间,泾渭分明,尊卑亦是不同。但如今的朝局中,除了宁王燕王作为皇帝的同胞手足,地位超然之外,其余的王公勋臣,不是年迈就是稚子,多只有虚职,兼一份闲差,地位比起六部尚书尚且不如,更不必说与阁臣相较了,唯一的例外是镇南王府,但今夜沈心扬并不会赴宴。除却王府,今夜赴宴中人还身有爵位的,其中之一,便是洛阳的徐家兄弟。徐家世代公爵,一双子弟既称名将,亦有封爵在身,前日为了卫璧避而不见的事,徐镇岳耿耿于怀,今日好巧不巧,兄弟两个正与这边三人撞了个正着。这便是刘夫人心中所想的错处了,徐氏兄弟既有爵位,便不该行此路,如果不是引路的內侍忘了规矩,就是徐家兄弟特为在此等候卫璧了。不管如何,卫璧前次让这两兄弟人前难堪,此番恐怕很难轻巧地过关了。

徐氏兄弟正如传闻中的一样,秋岳沉稳,镇岳勇武,徐镇岳的个子都要比他兄长更壮硕一些,看来是常年冲阵再先的缘故,一看就是一员破阵的骁将,徐秋岳则有统帅的风范,面容沉静,真有不动如山岳之感。刘夫人最先发现这两兄弟,之后便是刘文静与卫璧。不过泛泛之交,刘文静准备行个礼便过去,但身旁夫人,手中力道立增,他便也立刻想起来卫璧前日与徐家兄弟的过节来了,看样子徐家这是专程而来。“待会行礼时,记得以爵位相称。”身旁的夫人,低声提醒了一句,刘文静还有些不明所以,但也没有犹豫,立刻照做。

“两位侯爷,在下刘文静,有礼了。”

徐镇岳全副精神都在卫璧身上,对刘文静有些不愿搭理的模样,徐秋岳则是早从京中的眼线口中得知,刘文静不仅是俞英泰的爱将,更与镇南王府走得很近。徐家在帝都下得功夫很深,所以更有情报,刘文静的恩师正是如今领兵在外的章绍如,所以眼前这个人如今的阶品虽还寥寥,但前途当真难以限量。因而徐秋岳很客气地回了礼,“刘大人太客气了,你我同是奉诏勤王而来,还请以军职相称,爵位乃上蒙皇恩,下荫祖德,徐某尚未立寸功,这一声侯爷听来总觉汗颜。”

这徐秋岳说话当真缜密,爵位乃帝君所赐,倘若言谈之间将其看得一文不值,不仅有损皇家颜面,对世代勋爵的徐家来说,也是自轻身份,但他被不愿表现出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姿态,尤其在卫璧面前,既为了表示自己的胸怀也为了拉近他与刘文静之间的关系,特为提到此次勤王,愿彼此以军职相称,一番话也算说得圆融周到了,只是一旁的徐镇岳却似乎没有他兄长这般好脾气了。

“我当是谁,原是骁骑统领卫大人。看来只有陛下的面子够大,能请动卫大人的大驾,我等凡夫俗子,想要见上大人一面,还真是难啊。”

“四弟,不得放肆。还不先行见过刘大人。”

徐秋岳这话,绵里藏针,前日的闭门羹,都说是徐镇岳耿耿于怀,其实看来,徐秋岳岂能真的半点不放在心上,此刻表面上是让徐镇岳礼敬刘文静,但无形中也是对卫璧视而不见,既是对当日闭门羹的回击,暗中也是对刘文静与卫璧之间关系的挑拨。论阶品,卫璧这骁骑统领要胜过刘文静,但徐秋岳对他视而不见,便是看重刘文静甚过卫璧的意思,倘卫璧的心胸狭隘一些,或者一如传言之中的孤傲,那么对刘文静自然心生嫌隙,将来未尝不能借此伺机拉拢刘文静。

不过卫璧又岂是好相与的,尤其刘文静一句侯爷,提醒了他,这个破绽正可以利用,“卫某不才,身无尺寸之功,亦无祖德荫蔽,所以没有爵位在身,自然难入两位侯爷的法眼。不过卫某记得,自开国以来的铁律,凡有爵位者,入雁秋门,经文仁殿至今夜设宴之勤政殿。此处与文仁殿相距甚远,不知是领路的内官迷了路,还是二位侯爷从军久了,忘了自幼先生教授的这条铁律,一早就自延平门而入,在此久候区区在下多时了?”

卫璧这话说的不疾不徐,但分量十足,徐家兄弟一时还未觉察出什么,身边随行的內侍已经吓出了一身冷汗。卫璧所言不差,以徐家兄弟的身份来说,确实不应该在此地出现,只是这二人身份贵重,这条宫规又是陈年旧事,所以今夜二人自延平门进宫时,没有一个內侍有拦阻之心,哪里晓得会在这里与卫璧如此龃龉。此事不说是奏陈帝君,只要让英和知道了,沿途內侍少不得就是一顿教训,倘若闹大了,徐家是奉诏入都,今后的战事朝廷还有借重之处,自然不会为了此等事去惩处徐家兄弟,那这卫璧所言,內侍迷路这莫须有的罪名可就逃不掉了,认真起来,就是问个死罪,又能到何处去伸冤呢?

于是这內侍迅即匍匐于地,用泫然欲泣的声音说道:“是小人疏忽,带两位侯爷走错路,还请侯爷恕罪,赐小人一条性命,速随小人折返。”

刘文静的心思极快,卫璧提到宫规时,他就明白了夫人为何要自己以爵位称呼徐家兄弟了,同时想通这个道理的还有徐秋岳。他倒不是担心获罪,內侍固然可以把罪责揽过去,但这件事倘若闹大了,总是伤了徐家的面子,世家子弟,家教极严,岂能真的推说不谙内廷宫规,任由內侍带错了路。而且入帝都以来第一次进宫就让內侍受罚,英和就算表面不敢说什么,内心未必不会以为徐家有意与他为难,若是为此得罪了英和,殊为不智。于是徐秋岳当先一步,扶起了內侍,“内官不必惶恐,卫大人与刘大人不过好心提醒,并无检举纠察的意思。本侯这就随内官回去。”

他到这里换了称呼,自称本侯,既是摆出了侯爵的身份,也是提醒眼前的卫璧,适可而止,徐家亦非善类,至于刘文静,适才他开口即是尊称侯爷,原只是当他谨慎守礼,如今也许是在有意提醒卫璧也未可知,稳妥起见,一并提点一下二人也好。

刘文静见卫璧沉默不语,看来也是不为己甚,因而做了一回主,“侯爷这话,真让在下心有不安,今夜除夕,陛下设宴,普天同庆,我等臣子,上体君心,自然要以和为贵。”

“不错,不错,以和为贵。那本侯便告辞了。”

“侯爷请。”

“请。”

眼见徐家兄弟走远了,刘文静也有如释重负之感,想不到赴宴半途,还有此际遇,身旁的刘夫人倒是觉得有趣,已然面含春风,笑意难掩,这喜悦,是因为卫璧印证了她的猜测,露出了破绽。卫璧则还是那微带狷狂的样子,向着刘文静道:“博川兄,还请与嫂夫人先行,在下有些私事要办。”

在这禁宫之中,卫璧能有什么私事,刘文静尚在狐疑,卫璧却似能猜中他心思一般,“所遇非人,胸中一口浊气难舒,如今浊气下行,游于腑脏,在下要去出恭。”

卫璧这话说得有欠厚道,还是将徐家兄弟贬损了一番,但刘文静不便多言,只道:“卫兄请便,在下与拙荆在勤政殿相候便是。”

“还请嫂夫人恕卫某唐突。”

“将军多礼了。”

刘文静夫妇辞别了卫璧,有內侍领着去往勤政殿,独行的卫璧自也有內侍相随,而离开大道的两人之间,似有低语,“少帅,请随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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