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缘

人间万象十二描

车缘

个体的含义是什么？个体是组成社会的一个细胞。一个人如果细胞萎缩并不断衰亡，不仅会加快人体衰老进程，还会得一种医学上称之为“肌无力”的症状。如果把这个科学规律延伸到经济领域中去，个体经济就若国家经济生命链中的一个个小小铁环或一个个连结链环的小小铆钉，其作用也就可想而知了。

这些话，不是出自我这个作家之口，而是我们楼舍对面一个修车摊上的摊主之唇。他很年轻，考大学落榜，便在马路边搭起一个车棚，开始了修车生涯。有一次，我自行车上的车铃被人卸走，推到他车摊上去配车铃，他便取出了半新不旧的车铃，一边安装车铃一边说：“您这辆破车，配上新车铃还得丢，因为新铃锃光瓦亮，与您锈迹斑斑的车反差太大，让小偷一眼就瞄上了，还能不丢吗？”

我觉得小伙子说话挺有哲理味的，便与他攀谈起来。我得知他的家境并不寒窘，父母皆为知识分子。我到他车棚里转了一下，惊异地发现在他那张既町躺又可半卧的小床七，竟然有一本日本松下电器家族创业者——松下幸之助所写、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出版的《实践经营哲学》。翻开一看，上边还划着铅笔道道，由于修车人的手永远洗不干净之故，书皮和封底上都残留着油渍斑斑的手纹。

“是你看的？”

“怪吗？老大爷？”

“不怪，不怪。”我嘴上虽然这么说，心里可并没能解疑。

车铃装好了。我掏出钱来问他：“多少钱？”他说：“只收螵丝和手工钱，您给八毛吧！车铃是一个修车人扔下的：

我固执地要给他车铃钱。他固执地推回我的手。

“您看，我把您的手都弄脏了。”他说，“您再要这么客气，下次我就不给您修车了。”

无奈，我只好依了他。之后，我的自行车只要一有毛病就去找他。

一天夜里，我出门办事回来，见他坐在棚子前吸烟看书，便走了过去。他认出我是他的老主户，便掏出一支烟来‘给我打着了火儿。在烟雾缭绕中，他对我说：“这本松下先生的书，给了我不少教益，虽然我没有当‘中国松下’的心，但他可教给了我不少的经营之道。一切都着眼于长远，一切都着眼于顾客，因而别的车摊生意冷冷清清，截这儿每天车水马龙。”当我谈起中国个体经济的病态发展时，他便对我讲起了本文开篇那一段话。那段话说得既有哲理，又颇耐人寻味。我想，中国的“松下先生”不一定是他，但必然在他这种有长远眼光并能从每一次劳动中实践着诚实的经营之道的创业者中孕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