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双色物语
人常说女人不喝醉,男人没机会。池承诺要想得到江桐的身体,首先得想方设法将她灌醉,哪怕喝到六七成也可以。当初袁金林没死之前,有句话在吻牌公司非常有名,说:二十岁到三十岁的时候,女人怕男人;三十岁到四十岁的时候,男人怕女人。这是说两个时期男女性需求程度存在很大差异,一语破的,优劣自知,要义大家都懂。
三十七岁的江桐,欲望正处旺盛期。池有情心想:陈君寻离开她都一年多了,这么长时间,如果她没有碰过其他男人,经他稍一撩拨,再加酒精的催发,还不是火上浇油?
池承诺心里充满自信,好像江桐就要跳到他的碗里似的,江桐做饭的空当,他俨然这里的男主人,走过去打开电视,调到音乐频道,曼妙的歌声随之活泛起来,又将落地式空调打开,输送着柔柔的暖风,如仙临春境,又如一场戏水的无限靠近。
这些都是池有情发起侵略前的精心准备,开电视为了掩映江桐的娇喘与呢喃,开空调有利于活血,当然,这些都是他单方面预设的意淫,算是剃头挑子一头热。
江桐不知道池有情心里的那个小九九,表现出一如既往的冷淡。等到饭菜上桌,池有情主动要求喝酒,江桐说他开车,不宜沾酒。池有情没有道破留宿的念想,只说,待会打出租车回哥哥家。既然人家执意要喝,拒绝多了无疑被他小觑,江桐不好再说什么。
“喝红酒还是白酒?”江桐问。
池有情意气风发,说道:“当然是白酒喽,冷空气又来了,喝下驱寒。”
江桐走了过去,从酒柜上取过一瓶上好的白酒,打开,给池有情斟了大半高脚杯。
池有情也拿过一个高脚杯,抢过酒瓶斟上,要与江桐对饮。江桐推辞几次,执拗不过,加之心情欠佳,也就顺应浇愁。
四菜一汤,标准的公职人员待遇。池有情早知江桐会做一手好菜,夸赞几句,肚子里馋虫直叫,“来,喝个交杯酒。”说话间他欠起腰,胳臂伸了过去,手背勾抬,另一只手去捉江桐的玉腕。
江桐放下酒杯,将手往后缩了缩,拉下脸说道:“你要喝就正经点,不喝的话赶紧吃饭,不说早就饿塌肠子了吗?”
池有情碰了一鼻子灰,苦笑道:“你这个人哪点都好,就是缺乏情趣。”
江桐也知自己就是这样的人,自打离婚以后,每一天她都过得跟撞钟似的,除了女儿的转变,由开初的混混女变为现在的尖子生,对她而言,生命的意义再没有第二种寄寓。
池有情心藏不爽,三两下就将杯中酒喝得干净,然后,又给自己倒上,酒力漫漶,开始向江桐派酒,废话随之也多了起来。“你是不是有其他相好的了?我总感觉你不是以前的那只金丝雀了,对我一点都不好。”池有情醉色酡酡,忽然问道。
江桐不想回答他,也开始学着跟自己过不去,端起杯子喝了一大口。“我没发现自己有什么变化,是你多心了。”
“别撒谎了。还记不记得,咱俩网上刚认识的时候,你总是说想我了,问我想你没有,说你心里好冷,要我抱抱你。现在,我想抱你,跑你家里来抱你了,你却东躲西躲的,捉迷藏吗?”
江桐有些汗颜,赶忙举杯掩饰,“我记性差,那些乱七八糟的话到底是谁说的早就不确定了。”
“可我刻骨铭心,我还保存好多截屏呢。”
江桐一愣,满脸不悦地说道:“你没删?”
“那是我们甜蜜的回忆,怎会轻易抹去呢?等我们老了,拿出来品味,会比合影照多一种浪漫的配音。”
“我不是让你删的吗?你也答应了。你不尊重我!”
江桐更为反感。池有情不以为然,“怕什么,反正我俩早晚是一家人。咦?总感觉你越来越奇怪了。你是不是出了毛病,不会是性冷淡吧?三十不浪四十浪,五十还在浪尖上,像你这个年龄段的女人,正是熟得发紫,谈到两性话题,哪有无动于衷的?”
接着又说:“我可是喜欢激情四射的女人,这样的女人,最好在别人面前是贵妇,在孩子面前是贤妇,在床上是荡妇。”
别看池有情大龄单身,男女之间的事懂得还挺多,拉起骚话那是一套一套的。江桐明显感觉面前的男人与那个伊甸园卫士越来越远了,她不知道,网络是个化妆师,很多人与事,很多风景,在距离无限靠近之前,网络都起着美化作用。
江桐越来越失望,当初在城南“情感部落咖啡屋”,她跟陈君寻最后一次见面的情景开始浮现脑海,其中一些话又在耳畔响起,现在思忖,有的真然不是没有道理:
“十五年前的今天,这里还是市郊一片菜地,我们俩在这里有了初吻,然后确立了恋爱关系。那也是我人生中的第一次。”陈君寻说,“你是第一个与我有肌肤之亲的女人,所以,你成了我的妻子;所以,我们有了家,有了爱情结晶小柔。”说这话时,陈君寻的眼睛空不见底。
那时的她从陈君寻的瞳孔里很难找到自己原来的美丽影子,撒娇的,甜蜜的,抑或吵闹的,他的眼波那么平静,让她也只有平静地面对,她反问:“你邀我来,就是想说这些吗?”
陈君寻回答道:“当然不是,美好的东西虽然已经过去,但是,我们都不要轻易地忘记它,至少别去后悔与诅咒。这么多年来,我们一直都在两条平行线上行走,其实,只要任何一方稍微让一步,倾斜一点,两条线就会有了交点,就有可能进一步地沟通,甚至合并成一条直线,可是,很遗憾,我们没有任何一方让步,也许这就是我们各自的生活轨迹吧。现在中国社会,三口之家,三条线,三个交点,本来可以构成一个非常美观的等边三角形,一个稳固性特强的结构,可是,我们没有办法做到。没有任何交点的两条直线是无法真正结合的,所以,我们婚姻的破裂不能叫做分手,它只是事实状态的真实保持。“
听到这话,她的心里非常激动,她说:“我对你的倾斜还不够吗?这么多年来,我难道还不像一个仆人?你的确非常优秀,你的优秀让我时常感到自卑,我无法找到信心肯定自己。我知道这也许是你不愿意向我靠近的原因,或者说,我越是将你仰望,你就将头昂得越高,直至连你目光都由傲视变成一种蔑视,消融了我身上仅有的一点尊严。是你一直在不停地远离。”
“其实,我不想改变,是时间老人给我们的生活不断添加新的内容,调剂出非同寻常的味道。这个世界没有永恒的不变,可这个世界却宽容了不变的永恒,比如许多人执拗地将婚姻看成一种禁锢,希望像从前一样过着无拘无束的单身生活,既想打碎婚姻的枷锁又不舍损毁既成的拥有。而网络正好应运而生,所以,我们都成了网中之鱼。不管怎样,曾经的婚姻,在我的心里已经打上深深的烙印,任凭岁月怎样磨漶,那个印记永远留在那个位置,无人可以替代。生活,本身就处在自相矛盾当中,人生其间,挣扎与寻求突围都是无可厚非的。还在上网吗?”
陈君寻继续这个话题,问道。一面,往她跟前咖啡里放进一块方糖,用小勺子搅了搅。
她佯装毫不在意他的殷勤释放,“是的。”她脱口而出。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要如实地回答陈君寻,她和他已经离婚了,远离了他的错误以及他为自己过错所作的成套辩解,她完全没有必要再活得那么累。但她还是那么身心疲惫,也许,她心里依然爱着他,她只是不想承认,陈君寻的关心让她更加执拗地否决自己心里生发的某种渴望——复婚。
“有个问题,我一直想问你,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回答我。我想知道,过去,你一直抵制网络爱情,到头来你为什么也陷了进去?是池友情向你发起攻击的吗?我希望你是被动的,你是网络受害者,是的,我也相信。”说到这里,陈君寻不停地点头,像是用谎言来安慰自己。
她的语气听起来十分坚决,“不!我没有受伤,网络里也不存在被动,网络里的一切都是自由的。有些幸福,在现实生活中是找不到的,也没有人愿意给我!不过,在网络里就不同了,在网上我无拘无束,我可以大哭,也可以大声喊叫。当我哭的时候,有人来安慰我,和我说说知心话,帮助我排遣郁结的烦恼;当我大声喊叫的时候,有人呼应我,帮助我发泄牢骚。”
“可是,那里很多人都是在游戏,在把玩感情,欺骗,捉弄。”
她说道:“现实生活中就不存在欺骗与捉弄吗?离我最近的人距离我最远,与我最亲爱的人是我生命里最陌生的那个,人生本来就是一场游戏,是网络将它诠释得更加深刻,将人类的本性暴露得更加彻底,网络是坦荡的,我喜欢这种自由情怀。”说完,她不无苦笑。
那时的陈君寻凝视着她,沉默片刻,然后说道:“可是,自由向来都有限度,没有限度的自由对别人而言就像一种束缚。别再网聊了,网络世界里的爱情固然充弥无法抵御的时代诱惑,但是,它给谎言提供了过于肥沃的土壤,那里有太多温柔陷阱。得到时固然怦然心动,但失去的东西未必不弥足珍贵。”
她斩钉截铁,“不,你想错了。你认为我还在找寻什么呢?是的,我的心还在不安分地跳动,不过,我不再是那个恪尽职守的感情间谍了,时时刻刻去搜寻所爱人的一举一动,我也不再想做猎人,我只想做一个普普通通的生命过客,一个人守在电脑桌前,乘坐网络快车,欣赏自由世界每一天精彩,我想时间会将我的心情慢慢净化的,它会让一颗不安分的心变得平静。”
“猎奇的渴望我也有过,每个人都要接受网络时代洗礼。因为没有经历,才会萌发尝试的冲动,当然这不是我叛离这个家庭的正当理由,不过,该发生的事情既然已经发生,就让它早点过去吧,现在,我们同时撤离这块阵地,好吗?任何蓄意的战争都将摧毁对方脆弱的心理防线。”说这话,陈君寻像是在求她。
可她呢喃:“战争已经结束了,就在我们去拿离婚证那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