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父子嫌隙
老陆是什么性子的人，安润琦相处了十几年，大概也知道些。安老爷子在北平从没遇上过什么烦心事，除了年关时候大哥去世。
老陆连同整个安公馆，跟着享了几十年的福——安润琦便总觉得老陆是有些咋咋呼呼的。安润琦知道自家老爹已经从市郊红山的别墅回来了，也自是想着，就算家里真有什么大事，也必定不用自己说话做主，倒是颇为淡定，“我在街上捡来个小猫仔，老陆你不是爱养猫么，糖豆又没了，这小猫也怪可爱的，你带下去好好养着，洗个澡什么的……”
“哎啊，少爷您忘啦！糖豆不是又找到了嘛。”
经了老陆一提醒，倒是让润琦想起是自己记岔了，上次把糖豆踢下了楼去，倒是又被老陆给找了回来，“那你就多养一只，和糖豆做个伴吧。”
“哎啊，我的少爷呦，哪里还顾得了什么猫不猫的啊，快去厅里看看吧，老爷发了大火，咱们这些当下人的，都不敢进去啊！”
已经是快到午夜，安润琦回家本以为是全家都睡了，可没成想进了厅里，倒是见家里人到场的全乎。
“爸爸，大嫂，二哥，小姨。”安润琦一一打了招呼，倒是见着沙发窝着的安老爷子还算平静，见不着盛怒后的样子。
“珠珠啊”，润琦走到小侄女跟前，“怎么到现在还没睡啊！”
珠珠是大哥的孩子，安润琦不太喜欢小孩，却是对大哥留下的这个唯一的孩子甚是温柔亲切。本生的有些冷淡薄情的面目也缓和了几分，小薄唇里发出的声音细细软软的：“还不睡觉觉啊，待会儿爷爷要生珠珠的气了哦。”
“三叔，爷爷生二叔的气呢，好凶的。”珠珠乖乖的伏在安润琦耳边说着。
安景瑞正在气头上，见到润琦回来脸色稍微缓和了一些，转脸叮嘱起媳妇来，“这么迟了，你带着珠珠去睡觉吧，正好润琦也回来了，玉琴你也去睡吧。”
妇孺孩子都退了场，安景瑞本有些削弱的怒气又“飕”的一下升腾起来，“当初润琦劝让贤把银行交给你，我还是对你有些信心的，你在天津也历练了这么些年，要真是不中用，底下的那些人也不会服你。可是你倒好，我当初千叮咛万嘱咐，丁鹏宗的事难不成还不够警醒的么。那些子政客有几个是靠谱的……”
“可是刘延卿亲自上门来，我又有什么借口拒绝呢！”
“你拒绝不了？你压根是巴不得攀上刘家。你若是觉得不好开口，就尽管把事情推给你老子我就是喽，刘琮的面子我抹不开，他那小子我还可以说几句的，商会的事本来就不靠谱，现在东北华北都不太平，谁知道几年之后是个什么况境，你巴巴的上赶着去，难不成还念着个商会会长的名头？”
“商会要是真办起来，做主的还是我们这些董事，我也不是和洋人接触过，日本人也好，西洋人也罢，他们财大业大的，不合力压根不是他们的对手，要想做大做强，联合商会是再好不过了。”
“你这想法压根就不对，什么对抗不对抗的，咱们现在只是求个自保罢了，若是真的撸起袖子对抗，联合商会也只是蚂蚁窝，一瓢水就打散了的，刘家这般只是得了权势还不够，还非得敛财求个富贵罢了，你还上赶着凑热闹，岂不是助纣为虐，加上天津的那个张世杰与我之间的隔阂你也不是不知道，这所谓的联合商会里面的水有多深，谁能弄的清楚！”
安润琦在这一来一往的对话中也把事情弄清楚了个大概。
“二哥也是为家里银行好嘛，刘家也是盛情难却，刘延卿新官上任三把火，哪里由得二哥拒绝呢！”
润琦倒说的是真心话，自己虽也觉得联合商会的事情不靠谱，但是这般时候，总不能跟着父亲一起贬低二哥。
“二哥，你先前不也觉得联合商会的事不靠谱嘛，怎么改主意了？”
“整个北平哪个不想沾新总长的光，他过来找我，我也是意外，这种好事别人家求都求不上。”安亚琦越说声音越大，本就天热，更加的脸红脖子粗了。
“是的呢，你也要沾他的光当个财政部的长官是吧！润琦，你这二哥是翅膀硬了，我这些公司银行，都满足不了他的野心了——他想去衙门呢！”
“二哥！”安润琦知道他有野心，但是却觉得刘家不是那么简单，倒也为二哥担心。
安亚琦早就对老爷子有不满了，从大哥意外去世，到老爷子执意要迎娶申玉琴，到授意让润琦接管银行。这二哥心里叠罗汉似的，一次次对老爷子失望。
“刚刚有玉琴拉着，我没打你，你当我真不能收拾你了是么！”安景瑞脾气犟起来倒也不好收拾，随手拿起桌上的玻璃烟灰缸就往亚琦那儿砸。
“二哥！”安润琦反应的快，冲上前去倒是把安亚琦给推走了，自己结结实实的挨了一烟灰缸。
“润琦！”安老爷子没想到他会过来挡，倒是又怒又恼的，“你凑什么热闹。”虽是责备，但语气里明显缓和了。
“我哪能看你们父子俩闹别扭呢。”安润琦这话说的十分见外，倒是像个来劝架的邻居。
安亚琦和润琦没啥情分，自然也不大感动，倒是又反手推了润琦一把，“你多什么事儿！”
“你……你……”老爷子气的鼻孔冒烟，“与父不孝，与兄弟不睦，你……你还真的反了！”安景瑞边说边拿起沙发上放着的一把女式长柄伞，冲过来就要往亚琦身上抡。
安润琦不知道老爷子还有这么一出，倒是实在惊讶，自打润琦来了安公馆以后，安景瑞便很少在家里发火了，一是仕琦亚琦都大了，二也是因为润琦够乖，老爷子见着他就欢喜，鲜少红过脸。
老爷子的一片苦心，这安亚琦怎么能知道，老爷子也与北平的那些人打了半辈子的交道，深知那些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要想在他们跟前捞好处，自己得先蜕一层皮。
“我今天打你是为了把你打醒，等到时候你在刘家那儿子跟前吃了大亏，我再教训你就迟了。”
二哥委屈，觉得自己也不是只为了自己打算，倒是也是替安家打算，“当初大哥去西京任职的时候，全家敲锣打鼓的欢迎，我现在却连衙门的门都没进，爹，你就要打我？”
“你还敢提仕琦，他那是西京总长请着求着去的，仕琦多谨慎啊，在西京谁不说他好。你在天津学的洋人那一套能用在北平这个圈子里么？刘琮是怎么样的人，你还想在他跟前讨到好处，你是不是想得太天真了？”
安老爷子说着说着倒是湿了眼眶，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又有几个人能理解的呢。
“你今天怨我，也比你以后怪我好。”安景瑞这个夏天消瘦不少，但精神养的还足，打起来也是不停手。
雨伞挥的“呼呼”作响，安亚琦却是咬着牙一下没躲，也没发出一点声响，只有雨伞打人的声音。
安润琦也不想凑二哥的热闹，只是心疼父亲，怕父亲动怒伤着自己，便赶紧挡在父亲身前，“爸爸，您冷静些，二哥也是为家里考虑嘛！”
“就怕他打着为家里考虑的幌子，谋自己的私利，这年头，当真是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铺路无尸骸，只怕他被人利用。以后有他的苦楚。”
“老陆！”安润琦听的觉得父亲说的甚对，对自己接触到的刘家兄妹心里又有了些新的评判，“老陆，快进来。”
老陆风风火火的进来，见眼前这场景也是一惊，没想到安老爷子真的能动手，赶紧把老爷子拉住了。
“二哥你要不先回房里吧，今天爸爸在气头上，你和他吵没有用啊！”
安亚琦直起身倒是态度没有缓和了一些，“我今天出去住。”
安老爷子的火，老陆和润琦都压不住，又见儿子这个态度火气更加的冒了出来，“出去住是吧，没有我给你的东西你还能在外面潇洒什么，今晚你出去住，我明天就去和银行那边说，你也别去上班了，既然这么有本事，还去我的地盘上做什么呢。”
这话倒是也没能把亚琦劝回来，安老爷子眼看着他出门，倒是泄了气，坐在沙发上喘气都粗重了些。
“老陆，你给我爸端杯参茶来。”
“老陆你下去吧，我和润琦聊聊。”
安景瑞自打润琦进门就闻到了他身上的酒气，“你刚说去韩家看韩老爷子怎么倒是喝的一身酒气的回来了？难不成他家还留你喝酒了。”
“是韩友葵，他心里不痛快，就喊我出去喝了两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