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审讯
09审讯
润琦在拘留室里待了多久，他自己也不清楚。拘留室是没有窗的，也没有灯。润琦的钻石手表在进来之前被抹下去了。虽然说，就算没被抹下去，润琦也不会看得见时间。不过有秒针细微的“擦擦”走动声或许要好过些。否则时间空间混成一体，人成了死物被铸在了实心的黑暗里头。
唯一可干的就是等待。
润琦不知道韩银豆能不能机灵的把自己的事儿告诉父亲，润琦甚至觉得，要是韩银豆能回家把事情告诉她爹，让韩万生替自己通融通融似乎是个更不错的选择。
外面的情况比安润琦在拘留室里想象得还糟。韩家从一开始就没有想插手的意思，韩万生如今也位高权重，越是这般越要避嫌，银豆怎么闹怎么不满，家里也不会都依着她胡来。韩家只想着，凭借着安家的能力，安润琦不会被怎么样，最多就是呆一晚上，明天也就放出来了。韩银豆先是被这种话给劝住了，可是后来打了电话过去安公馆，才知道安家那边的情况。
润琦的西装被侦缉队送到家里的时候，安公馆里就剩了一个留守的王妈。秦素芸带着女儿去了娘家，老陆陪同着安景瑞和申玉琴去了天津，因为是申益铭的头七，几个人必须到场，陪申纪城做点事儿。王妈不知道怎么打电报，也不知道天津申家的电话，只能打电话给二哥安亚琦。
安亚琦听到这事，第一反应却是责备——怎么三弟和那些激进分子混到了一起，直骂他给家里人添乱，他抱怨着，当然也不会放弃睡眠为润琦做什么有用的工作。
与此同时。润琦在拘留室避里啪啦的打着蚊子，浑身骚痒。润琦不知道为什么秋日里的北平会有这么多的蚊子，可是从气味上判断，就算没有看见这间拘留室是什么样子，也能估计出它的地上、墙壁上记的血债不少。粪便和血的气味，以及腐烂稻草的气味日积月累的发酵，滋养了一个宠大的蚊子王国。或者蚊子就是被圈养的，是第一拨行刑者。润琦不停地打，皮肤还是肿胀起来。又过一会儿，润琦眼皮都给蚊子咬厚了。
润琦动也不动地坐在一个位置，怕一动就会碰到什么不悦人的东西。似乎只有润琦屁股下的一小块地方是被润琦坐干净的，因此也就是安全的。外面的汽车、马车过往，偶尔也听见人声——润琦的希望上升又下降。
安润琦在小黑屋里喂蚊子的时候，似乎为他担惊受怕的人，只有韩银豆一人。这个没办法获得家人支持的无助的女人，只能给另外一个女人打了电话。
宁曼君的电话铃响了。
曼君是决计不会想到韩银豆会知晓她这里的电话的。韩家其实对曼君所有的行踪都掌握的一清二楚，包括她和安润琦的所有接触。韩银豆刚说要去天津找安润琦的时候，韩国峰就把他现在还是在和宁曼君在一起的事情同银豆说了。银豆虽然不悦，但是想着曼君是很早就同他的润琦哥哥相识了，他们的羁绊或许很难断绝，银豆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韩家全家上下只有韩友葵一个傻子罢了。
“你说什么！”宁曼君大半夜的被电话吵醒，银豆的话，她也几乎不敢相信，“怎么会被捉进去呢？”
“这件事一时半会也说不清，现在的情况就是我爹这边不好出面，安家那边又找不到人，我刚打电话去他家就剩个什么都不知道的老妈子，我现在也不知道该找谁了，所以才打电话和你说的……”
曼君也是真心的对着润琦，“我知道了。我想他二哥估计也不会管的，我给你个电话，是润琦大嫂的亲哥叫秦维生，他路子比较野，估计和侦缉队应该有点交情，而且他和润琦关系不错，或许他愿意帮忙……”
这时候，润琦已经被押到了审讯室。审润琦的就是陆勇民，他让润琦坐，叫润琦别害怕，说实话。
润琦到如今还是没有认出他究竟是谁，只觉得无比眼熟。
安润琦没有意料到外面的情形，只以为救兵很快就来了，倒还显得傲慢，“我有什么可害怕的。”
陆勇民点了点头。不知他点头是什么意思，是“走着瞧”，还是“不怕就好”。
润琦在之后的很长日子里都在为那次自己的犯蠢而懊恼。他似乎早就不是冒失的年轻人了，虽然他岁数还年轻，可是却鲜少这么不安分。那一夜的拘留，至少让润琦觉得自己很了不起，经历过了黑得不透气的狭小空间、陈腐的血腥和缭绕的冤魂——和死亡和坟墓擦肩而过。润琦误认为经过了那里，就是经历过了最坏的。
审讯室的桌上放着厚厚一叠纸张，都是从法国大使馆搜集来的所谓“证据”，润琦被押进来时就看见了。
“你的阳伞当时放在什么地方？”陆勇民开审了。
“我进门时侍应生拿走的，应该挂在了衣架上。”润琦回答道。
“你和这个散发传单的人认识吗？”
“谁？”
“有个学生说她认识你。”
“你在说什么？哪个学生？”
“就是委派你替她的组织散发传单的那个学生。你知道当时不少人把雨伞、皮包挂在衣架上——有四个衣架。”润琦没话了，“为什么她偏偏挑中你，当然是因为你是她的老师，是她值得信赖的人，你们有交情。就连你这次能过来参加酒会，也是她给你的邀请函。
“你在说什么？我都给你绕晕了。“
“你不认识叶景予？”
“她我认识，也是她给我的邀请函，但是……”
“那就行了。”
“你在说什么！我和她也只是认识而已，是她给我的邀请函，可是整个晚上我都没有见到过她，更加不知道她的什么组织！”
“你承认就好。你们不需要见面，因为她已经把传单交到了你的手上了。”陆勇民在自己的本子上记录着什么，“现在你该承认你帮她转移宣传品了吧！”
这回彻底把安润琦给激怒了。
“承认个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