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赴宴2
28赴宴2
韩银豆今天穿了件红色的半袖绸子的矮领褂子，底下一件颜色稍浅些的褶裙。款式上半土不洋有些奇怪，但是润琦瞧着不觉得难看，配她黑黑厚厚的短头发，甚至还怪可爱的。
“润琦哥哥到的好迟啊！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今天有点事儿耽误了呢。所以迟了，你爹没怨我吧！”润琦戴着个贝雷帽，说话微仰着头才能看清脸上的表情，却因为这份姿态，显得格外的俏皮。
“那怎么会呢。我爹今天高兴的和打转陀螺似的，我都怕他把自己给甩出去。”
“哈哈哈，有这么说自己爹的嘛！”润琦眼睛余光瞟到了桌上菜色，下午费了力气，自己早就饿得发慌了，看见桌上的大菜，眼睛都快冒出绿光来。
“润琦哥哥，你是不是特别饿啊？”
“有点呢！主要是我一来，你大杰叔就给我灌酒呢！我被酒虫勾的，都想吃人了！”
“安少爷就知道开玩笑呢！酒里哪有虫，怕是安少爷自己肚子里面的馋虫呢。”
安润琦拿着筷子在俩人跟前佯装着要大快朵颐的样子，却没有真动手，倒是继续说笑：“馋虫也行吧，哎啊，都说韩家饭菜好，怎么没见到人肉啊！”
一桌子人都开始乐。韩大杰笑得仰着个脸，对润琦说：“安少爷想吃绝对有，想吃人头，我韩大杰都给安少爷现铡呢！”
韩银豆听两个大老爷们喝酒扯闲篇儿，心里欢喜，觉得今天的润琦哥哥格外的健谈，像是变了个人，或者说，像是把先前隐藏闭塞着的样子朝自己打开了。
“你大哥呢？怎么没见到他？”
“他啊，估计现在正在房里哭呢！”韩银豆伸了手耸耸肩，这副表情一看就是从圣约翰的外国老师那儿学来的——活脱脱的一个洋人模样。
“哭？这好日子有啥值得哭的？”
“哎！这谁知道呢！润琦哥哥在你没来之前，我哥就去接了一个电话，接了电话回来就一脸的不高兴，后来我爹问他，他还不愿意说，被我国峰叔叫走了，后来我国峰叔回来偷偷的告诉我，是他失恋了呢。”
“失恋？”
润琦从六国饭店一走，宁曼君就赶紧往韩家去了一个电话，这电话非常的重要，曼君不能迟疑。安润琦同韩友葵是能说上话的，曼君不能允许他俩搭上线，把自己的谎言给戳破了。
宁曼君一不做二不休，既然重新选择了润琦，那就得快刀斩乱麻，直接和韩友葵坦白了自己没有那么喜欢他，也不想在他跟前浪费时间了，说自己父亲要去关外给前朝皇上任职了，自己会随着父亲一同出关。
宁曼君其实还为自己留了一手后路，自己先前在上海置办的那个小公寓，先前在韩府的时候。韩友葵提了一嘴，说当时合同上写的就是宁曼君的名字，全当是自己给她的。曼君再不济还有套值好几万大洋的公寓，上海的租界不愁房子没有销路，自己出租或者卖掉，自己都不亏。况且现在安润琦对自己还有旧情，曼君知道要是自己能在安三少爷这儿混一辈子，上海的那套公寓永远都派不上用场。
“同那个宁曼君？”
“可不是嘛！之前看他俩还挺好的呢，不过貌似我那几个叔叔伯伯也不是特别曼君姐。他们估计会给我哥找个他们觉得知根知底的人家的女儿，出身差点也没关系，但是一定要清白，或许像我那些婶婶那样的吧。”
润琦暗哼一声，心想：“就算他韩友葵再不挑，和曼君交往过，又见过北平的那些小姐太太们，他怎么可能再看上韩家院子里那些农妇般的女人们呢。”
“润琦哥哥别把我供出来啊！要是他知道我把事情都和你说了，他肯定得找我算账呢。”
“那当然不会说啦！我俩是一路的嘛。”润琦倒了两杯这兑了一半水的酒，递给韩银豆。
韩家的女眷今天也因为吃席略略的可以稍微喝一点——平日里当然是不许的，女眷和韩家的士兵一样，平时里也得守着这条清规戒律。
韩银豆不爱喝酒，觉得红酒涩酸白酒苦辣，大哥最愿意尝新鲜的德国啤酒真的和马尿一个味儿。可是现在这杯酒是润琦给他倒的，一杯酒有了点感情的加持，变得不同起来。
“我敬润琦哥哥。”
“嗯？”润琦手掌盖住了杯口，“敬我可得有说辞。”
“就敬润琦哥哥的大方和真诚吧。对我和我们家人都是这般。感谢你呢。”韩银豆说完，擎起小酒杯往润琦的酒杯上出力的撞了一下，撞出了几分带着侠义的脆响。
润琦发愣，自觉对韩家从未有过大方和真诚，却只见韩银豆已经仰头将酒喝完，就同个因为作弊考试得了高分，却被师生所夸赞着的孩子那般，因为不能说真话，便只好硬着头皮将一切不属于自己的褒奖顶下——虽有愧意但也欣喜。
润琦不经夸，又特别爱顺杆爬，倒像真对韩家多番照顾似的说道：“当初我大哥的事也多亏了你们，虽然现在民国不流行说这些了，但是我还是把你们当恩人看待着呢……”
韩大杰在一旁听得心虚，只能不停的张罗着：“喝酒喝酒。”
韩家大宅内打着几个氙气大灯，把院子里照的和白天似的。酒足饭饱完，酒席前的戏台子热闹起来。北平也是个大戏台，永远演着你方唱罢我登场的好戏。台下这一群看戏人其实也人在戏中。
安润琦看戏班子挂着大幡，都是些北平的名角儿。韩家把这些个凑一起的出场费加上给戏班的打赏，当晚就花出了快五千大洋。韩万生不在乎钱，甚至还觉得不够热闹，只怪韩国峰没有从西京喊个秦腔班子，听他们吼上几嗓子，那才真有点儿大操大办的意思。韩国峰也没说话，知道韩万生是想啥说啥，自己花银子请来的名角儿是怎么着也能让韩万生满意的，便立马让老生扮上登场，来了一出定军山。
定军山讲的是名将黄忠，老当益壮，向诸葛亮讨令拒敌，退张郃，斩夏侯渊，最后勇夺定军山的故事。这戏点在了韩万生的心口上，自己不就是这黄忠么？虽然自己老了，但是还是个响当当的大英雄，照样能挂帅出征。
韩万生贸了劲，没让小红扶，手里的拐杖也没怎么用，踏着大步子在众人眼前走出了韩府，去六国饭店赴这北平名流给他准备的庆祝酒会了。
刚上了汽车，韩国峰就追上来问道：“葵娃还在房里呢。刚去喊他，他还是不太愿意出来。”
“他·妈的！”韩万生好不容易鼓的一点儿劲丧了一半，只觉得自己的儿子太窝囊，不就是个女人嘛，有什么了不得的。又想到黄汉升是早年丧子，后继无人，觉得韩国峰点个戏都他·妈的点的晦气，对着韩国峰就破口大骂道：“老子让他去他就得去！不去就拿绳子绑着，扔汽车屁股后面给我一起带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