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祸事
清明刚过，倒是不觉得，一眨眼安润琦在家里呆了也快有四个月了。四月的北平已经回了暖，今天日头不错，安润琦便抽了空坐汽车出了门。
司机见这三少爷脸色并不好，也小心的伺候着，“三爷是要去哪儿啊？”
“你就开着车随便逛逛吧！我也没有什么想去的地方。”
大哥任职的衙门给安家付了一笔不少的抚恤金。安老爷子想着家里人多，便有添了一些钱，去新赁了一辆汽车。这新汽车到安公馆也没有几天，润琦见新车干干净净、漂漂亮亮，便说了，“我今天想自己开车出去逛逛，你回去吧！”
润琦的车是在天津时候学的。那时候二哥在天津忙着生意，自己想帮忙也没有什么机会，便学了开车。
新车就是不一样，润琦觉得开的倒挺顺手，这么一路开了不小会儿，倒是心情好了不少，便想着去曼君那儿坐一会儿。
润琦把车停在了胡同口，慢慢走了进去。
曼君正坐在院子里晒太阳喝茶。润琦见红漆门半掩，就直接推门进去了。
曼君也晒的浑身舒畅，倒是没有起身理他，“你怎么这个时候来了？好久倒是没见你！”
安润琦心里烦，也是没有多说话，从院子旁边拿了个小竹凳。小竹凳与润琦身上的西装甚不相配。曼君睁开眼，见阳光下这西装革履的润琦，却是吃了一惊，“你怎么在这儿坐在这儿？你这儿造型倒是别致，也是法国的新鲜样子？”
安润琦身心俱疲，实在是没有气力与曼君揶揄斗嘴了。
“呦？今天倒是发了什么善心，竟然是没有与我顶嘴呢？”
“曼君啊！”润琦说话声音细弱，听起来有气无力的。”
“你怎么了？”曼君有些子着急，以为是润琦哮喘的旧病发了，“可是街上飘的柳絮让你那哮喘又发了……”
“你不要着急……”
“我怎么能不着急，快，起来，咱们去西洋医院去……”
“我又没病！”安三少爷强打了精神，将声量提高了些，“你看我可是有病的样子？”
“那你怎么了？”
“你没有听到消息？”
“这段时间我都在家里窝着，哪听到什么旁门左道的消息？”
“那我给你看样东西！”
润琦从西装口袋里拿出个红色的硬纸板递给了曼君。
“这上面都是洋文，我哪里看得懂？只是看着模样？”，曼君聪明，大致了估摸的猜了一下，“是谁要结婚，发的请帖？”
“是我老爷子的。”
“你……什么？你老爷子的？”曼君吓了一跳，“你别欺负我不认识洋文，就这样欺蒙我？你老爷子结什么婚，怕不是你二哥的？”
“我拿这事儿与你开什么玩笑。”
这几天，安公馆都炸了锅，不是因为别的什么事儿，就是因为这安老爷子要结婚了，而且娶的还就是申玉琴，自己亡妻的妹妹。
自打安家老大一走，加上，正好安老爷子没有什么精神打理家事。这二哥安亚琦便几乎做了整个安家的主。这事安老爷子本是不想声张的，只悄悄的与小儿子说了，没想到却还是被老陆告诉了安亚琦。
亚琦与母亲感情深厚与小姨申玉琴也是多年的情谊，想当初母亲早逝，安老爷子也常年的不着家，申玉琴便在安公馆照顾小辈，几乎成了他们的半个娘。可是这小姨毕竟是小姨，又怎么能嫁给父亲，成为自己的继母，也实在是太于理不合了。
“你家那边怎么说？”
“那还不是闹翻了天！”
“老爷子现在在家怕是还是能说的上话吧！他真要娶，你们做儿女的也是应他就是，他这么大年纪，又没了大儿子，已经是够苦的呢，还是遂了老爷子的心吧！”曼君想起以前见安老爷子的时候，安老爷子还是个精精神神的考究绅士，上次安公馆瞥了一眼，却是与街上的老头没了两样，心里有了些不忍心疼。
“我也是这么想得，小姨对他倒也是真心，上次大哥的事儿，也得亏了有小姨，帮着我们安慰老爷子，”润琦虽知道小姨与自己不和，但是却也是对事不对人，实话实说，“只是她俩在相爱，毕竟还有一层关系，这事儿说出去也毕竟是与情理不和。”
“呦，我还当是什么事儿呢！这都民国多少年了，也不是大清，亏你老爷子还是留过洋的人，我看那好莱坞电影上面，倒是个个都追求自己真爱的，老爷子既然欢喜，你们还阻挠什么！”
润琦顿了顿，心里想的是，其实自己是不觉得有什么的，父亲向来做事随心，大哥的事儿，对父亲也是一个重大打击，再说老爷子也是丧偶多年，这么做也无可厚非。
“二哥不同意，之前老陆与他说了，他几乎快把家里翻了天，连老爷子的门都不让他出了！”
“你们家那个管家老陆不是对老爷子挺忠心的嘛！怎么这时候与你家二哥站一起了？”
别说二哥了，老陆才是真的气极了。自己来了安家那么多年，眼见大少爷没了，这么个紧急关头老爷子却是与润琦成了一丘之貉，开始鼓吹什么“自由婚姻”来了！可是让老陆气不打一处来，家里本就来了外人，那申玉琴与老夫人再亲，也是她娘家的，老陆一辈子什么也不会，就一心想着为安家谋划，这种几近赔本的买卖，这安景瑞却是办了一桩又一桩。
“你二哥不同意也没辙啊！这结婚的事儿，老子做儿子的主，没见过谁，儿子做老子的主的。再说现在结婚也便（bian）宜，教堂里也行，让洋人牧师弄个仪式，在租界里也算是结婚啦！”
这倒是润琦不知道的，“不用去衙门？这么儿戏的吗？”
“哪里儿戏？”曼君见润琦也有不知道的东西，便来了说教的劲儿，“人家可是在上帝跟前做承诺，比衙门的戳子更有份量呢！正好你家老爷子不是信那个的嘛！”
“说的和真的一样，倒是谁信你！”
“这你可得信我的！”
“你说你一大姑娘，每天打听结婚的买卖，是为什么？”
“这安少爷还不知道，这还不是为了和你结婚嘛！”宁曼君扬了扬脸，未施粉黛，在春日头里有些微微发光的闪亮，“上次你说了我是你未婚妻，我可是当真了哦！”
“谁要娶你啊！”
“不过我倒是要问你，你大哥可是埋在了教堂？”
“对啊！从生到死，你倒是转化的快！”
“我也想过了，我这人总是命比你薄的，既然是要先走在你前面，便先好好的安排着。我家那儿祖宗坟地，也早就被我爹买了，你就给我在教堂置块地方吧！就像那些外国人一样，在坟头插一块十字架，简简单单倒也干净。你想得起我便去看看，想不起，我也不怪你……”
“你打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