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寺斗
众僧沉默，主持恒德与方丈恒云谁也没有想到妙麟刚才那两下行云流水，兔起鹘落，看上去这小厮背地里居然很是下了一番功夫，可是以他的性格，怎么可能？
两位老和尚身后，许多小和尚交头接耳，纷纷从口袋中掏出熟黄豆来，放在脚下的方砖上，一个大脸和尚低声嚷嚷道：“有下注的没有？妙麟若是赢了，一赔四……”
顷刻之间分成了两个阵营，虽然妙麟刚才那两下子表现不俗，但自然是买妙净赢的居多。众僧谁也不相信妙麟会瞬间神功附体，来个华丽的屌丝逆袭，妙净的功夫可不是盖的。
“快下了快下了，别让师父看见……”大脸和尚探头探脑的张望着，连声催促道。
而场内的妙净心中却是震撼不已，虽然只过了两招，却令自己险些落败，难道妙麟真的是深藏不露？
默默对峙片刻，妙净稳了稳心神，淡然说道：“妙麟，刚才还是把我吓到了。你先是亮出了罗汉拳，接着又用韦陀掌，可惜你平日里根本过没有用心学习，只是在别人练功时偶尔瞥上两眼。所以除了手脚伶俐你还有什么过人之处？你真打算继续比下去么？”
妙麟大咧咧望着妙净：“师兄，如果你怕了就投降，回头我请你吃煮鸡蛋……”
妙净未答话，一旁观战的主持恒云却已恼了，愤愤然道：“妙净，别和他废话了！快把他打趴下！晚上我给你们加餐！”
“妙麟，我不会手下留情的，你放马过来吧……”妙净深知恒德脾气暴躁，若不按他说的做，肯定没自己好果子吃。
他的话还未说完，妙麟就已经猱身而上，双臂向后平平展开，接着便又快速抽回，向他的太阳穴两侧砸去，速度依旧快如闪电。妙净这次已经做好了准备，因此毫不惊慌，微微向后撤了一步，伸出单手，刷刷两下便格开了妙麟的手臂。
然而再看妙麟，依旧是抢步欺上，右拳笔直地挥出，直奔妙净的鼻梁。妙净不由就是眉头一皱，心说怎么还是这一招？当下不慌不忙地向左迈了一步，单手探出搭住妙麟的手腕。这一牵一带之下，妙麟拳头的力道尽消。接着肘部向里一扣，猛击妙麟胸口。
妙麟手臂被抓脱身不得，眼见妙净攻势凶猛，右脚忽然抬起，向内翻卷扭曲，直踢妙净小腹。这一招大有同归于尽的意味，反倒将妙净弄了个措手不及。急忙吐气吸胸，奋力向后跃开。而妙麟仿佛早已料定妙净会有此招，竟也毫不踌躇，双脚一弹，跳到妙净面前，跟着双手十指张开，上下两路直袭妙净的面门与小腹。
妙净做梦也想不到妙麟的招数变换的如此之快，仓皇之下只得再次向后跃出，讶然问道：“师弟，你这是什么招数？”
妙麟得了自由，嘿嘿一笑道：“这是般若堂的寂灭神爪，厉不厉害？”
说罢也不待妙净回话，大叫着冲了过去，或是伸臂直击，或是勾足反踢，或是沉肘擒拿。他这一阵急攻之下，妙净一时间手忙脚乱，眉头高高蹙起，妙麟这是在和自己玩命，一味的只攻不守，简直如蛮人打架一般。真正的武林高手过招哪有这样子的？
一旁观战的恒德越看越是心惊，妙麟所使的招数七零八落，竟然将德云寺所有的武功全部使了个遍，可每一套功夫却只能使出一两招，而且还使用得似是而非，马马虎虎。他是什么时候学了这些半吊子招数的？
这时妙麟与妙净二僧，已然斗了几十个回合，妙麟虽然手脚利索，可翻来覆去的就那么几招，而反观妙净，招式沉稳，虎虎生风，一套龙旋掌打得异常精彩，妙麟手脚虽然伶俐，但已经挨了不少下，只怕再斗下去，妙麟必定会落败了。
“师弟，你就不能打一套完整的拳法么？”妙净此刻已经静下心来，妙麟便再也占不到一点便宜了，见他翻来覆去的始终是那么几招，再也忍不住高声喝问道。
只是他哪里知道妙麟心中的苦楚，这个紧关节要的时候，苏小鱼竟然无声无息，能撑到现在，已经是佛祖保佑了！
默默思忖片刻，妙麟闪身跳到圈外，揉了揉挨揍的地方，扑闪着大眼睛问主持恒德道：“主持师叔，刚才你说的话是否算数？如果我打赢了妙净师兄，你是不是收回成命，让我继续留在寺中？”
恒德被他问得毫无防备，他深知妙麟诡计多端，如果自己贸然回答，只怕会中了他的套。可是众目睽睽之下又不便改口，只得硬着头皮道：“本座一言出口，自然算数，只要你打赢了妙净，我就让你继续留在寺中。”
“大丈夫一言出口，各种马都追不上！”妙麟叉着腰道，回过头面对妙净，“要不这样，麻烦妙净师兄打一套完整的罗汉拳，然后我好打败你。”
此言一出口，在场众僧无不目瞪口呆，妙麟这是要搞什么？现学现卖？用妙净教的拳法打败妙净？天底下还有没有比这更无厘头的事？
妙净自然是吃惊不小，但却是微微一笑，自己这个师弟的确很聪明，但他不相信他能用自己教他的拳法打败自己，妙麟不可能聪慧到如此程度。
“那你看好了，我只打一遍，能够记住多少，就看你的造化了。”妙净淡然说道，身体向下微沉，双臂缓缓张开，亮出了罗汉拳的夜战八方斗海式。
恒德与恒云两位老和尚紧紧盯着妙麟，他俩也被妙麟的举动弄懵了，现学现卖，恐怕是来不及了吧？
下一刻，妙净忽地向前踏出一步，双臂竖直，接着又快速分开，十指呈抱月式，前手握拳后手成爪，全身的骨骼铮铮作响。两只脚板连环踏步，蓄势待发，双手合而又分，姿势精美至极，令人眼前一亮。
“罗汉拳讲究的是声东击西，动作连贯，迅猛而多变。要求气发吹齿，发声如雷，晃身振膀，扭腰抖胯，崩调发力。以声助威，以气促力。妙麟，只看一遍你是领悟不到其中精髓的……”
妙净一边打拳一边沉声说道，拳脚却丝毫没有停顿之处。他这套罗汉拳忽而慢若龟行，忽而迅如脱兔，双手一分一合之间轻若鸿毛，却又重如泰山。场外的众多小和尚看在眼里，心中都是暗暗钦佩，妙净的动作刚柔相济，走势如飞，而且暗藏万千变式，可见平日里没少下功夫。
一套拳法打完，妙净气息丝毫不乱，伸出右掌对妙麟招了招：“小师弟，我打完了，你放马过来吧！”
哪知妙麟却摇摇头道：“你打得太快，我没看清，要不你再来一遍？”
妙净不由愣住，一时间竟无言以对。他天性敦厚淳朴，全然没有妙麟狡猾多变，更没有他那样的伶牙俐齿，再自己再打一遍？这话可怎么接？
“混账东西！”不待他答话，台阶上的恒德厉声喝道，妙麟的无赖劲头已经彻底激怒了他。“妙净，别理他的废话，赶紧上去把他打趴下，然后扔下山去！”
“好好说话，激动什么呀？”妙麟无所畏惧地笑笑，摸了摸自己的小光头，慢悠悠道，“方位交错，虚实不定，步随手变，式由心换，罗汉拳的精髓不尽在于此么？”
一语说罢，妙麟面色凝住，接着大喝一声，抡起双臂便朝妙净冲了过去。
妙净深深愕然，他绝不相信妙麟真的只看一遍就记住了？这怎么可能？
但是再看妙麟，双臂伸展宛如奔雷之势，左手挽了个花，右掌探出，猛然击向妙净的下颌。这一招使得与刚才妙净演示得一般无二，场外的众僧也睁大了眼睛，不敢错过每一个瞬间，妙麟的招式虽然与妙净使得一模一样，可是威力却又如何？
妙净不敢怠慢，当即左掌挥出，抵住妙麟的拳头，右拳伸出直奔妙麟胸口。
这一拳貌似波澜不惊，但劲道十足。妙麟却不惊慌，身体微动，双手呈抱月式向左右分开，将此招化解于无形。妙净不禁大为惊讶，心想妙麟莫不是装傻充愣，他原本就早已将罗汉拳熟稔于胸？
下一刻，二人缠斗在一起，这一次交手当真是动人心魄，四只手臂上下挥舞，所用招数却又是一模一样。场外众僧看着僧袍破碎的小和尚妙麟，心中的震撼已经无可附加。这个小和尚真的天赋如此之高？
斗了一阵，妙麟的招数居然毫无重复，一套罗汉拳打得有模有样，攻守兼备，进退自如。妙净越打越是心惊，眼前妙麟招数老练又凶狠十足，照此下去，百招之后自己难免会输，心中不由暗暗急躁起来。
接着只听呼地一声，妙麟右臂伸出，五指犹如虎爪一样朝妙净胸口抓来。妙净忙向旁躲过，但妙麟随即却变爪成拳，五指蜷起猛然击向他的胸口。妙净不由暗暗赞叹，如果这套拳法真的是现学现卖，妙麟的天赋实在是高得可怕，能将罗汉拳打成这个样子，变化无形随心所欲，没有十年八年的功力是练不出来的。于是赶紧再次吐气吸胸，纵身向旁跃开。
而妙麟却是毫不停歇，右拳旋花张开，左手随即跟上，十指并拢成掌，平平向自己推来。这一手平掌推山式正是罗汉拳中威力最为迅猛的一招。妙净仓促之中只能依葫芦画瓢，跟着双掌推出，迎上妙麟的双掌。
二人四掌相抵，妙麟掌中的力道就如江水一样滔滔不绝。妙净暗道不妙，忙挺住腰肌奋力抗击，哪知片刻之后，妙麟忽然又撤开了双手。妙净顿时站立不稳，身体不由向前踉跄。妙麟这时面带微笑，从容地伸出右拳，正中妙净胸口。妙净哎呦一声，倒退了出去，身体失去重心，一屁屁坐在了地上。
众僧沉寂，随后便响起了震天的掌声来，许多和尚激动得张牙舞爪，跳着脚喊道：“妙麟赢啦，妙麟赢啦！我的炒黄豆……”
妙净呆坐在地，望了一眼妙麟，心中瞬间茫然了一片，不知是喜是悲。自己在寺中苦练了十几年，想不到今天居然输给了妙麟，输给了这个德云寺中最不着调的懒和尚！自己这么多年的功夫居然都白练了！
台上的恒德也是阵阵错愕，扭头低声问恒云道：“师兄，这套罗汉拳，是不是以前你教过他？”
恒云摇头叹息道：“我从没教过。头几年让他劈叉弯腰，他怕疼，跟我哭闹了好几天，打那之后，我就再没教过他任何功夫……”
恒德面如死灰，直到此刻，他才知道这个平日里看上去大大咧咧、只会胡闹的小和尚的天赋居然如此之高。只要他看过一遍的拳法，便能熟记于胸。这小厮要是认真起练起武来，还不逆天了？日后德云寺武僧房的首席恐怕再无第二人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