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林长明
送走邓员外之后，胡府又迎来了一个人——一位身着蓝色长袍的健硕男子，他就是林长明，也即是贺卅城三大家族里边林家的家主。
听这个名字就知道，他和林长庚是亲兄弟，两人并称“林家双雄”。
十多年前，林家本还是一个势单力薄的小家族，即使是在这偏远小城内也是排不上号的，根本不值一提。
可是，在林家两兄弟接手后，林家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先是放弃了多年旱涝从各家各户兼并的土地，集中力气专攻商海宦途。
应当说，这样大刀阔斧的改革实属有些冒险，土地利薄，却是能够细水长流的营生，放弃土地也就意味着放弃了安稳的小日子，不成功便成仁。在当时，理所当然有很多人不理解。
可是从结局来看，成效显著，不仅积沙成山，更是引来了一场龙争虎斗。
林家放弃的那些土地有几块相当肥沃，属于不搭不理却能生财的那种，即使近些年天灾不断，也没影响到秋日的收成。
朱家、韩家两大家族对于这些毛毛雨的收入看不上眼，而且当时正在互掐，无暇旁顾，倒是几个小家族打得热火朝天，那几天时间，街头斗殴层出不穷，胡知运都跑断了腿，常常这边刚赶过去，那边又开战了，反而让各家医馆捞了不少好处。
如果胡知运没有记错，好像还死了几个，其中一位还是个八竿子打不着的过路人。
林家没有隔岸观火，而是瞧准时机趁火打劫，不仅把土地收了回来，还笼络了不少丧家之犬，自此扶摇直上，一发不可收拾。
如今看来，林家当初放弃土地恐怕早有此算计，其中也没少煽风点火。
当然，这之中胡知运也没少出力气。
其时，韩家、朱家的势力日渐庞大，明争暗斗越来越白热化，为了维持贺卅城的稳定，胡知运明里暗里都抬了一手林家，否则的话，朱韩两家也能把林家扼杀在摇篮里。
在此之后，两家的关系就比较暧昧。
这些往日片段在胡知运行礼的瞬间，从脑海中一闪而过，再抬起头时，正好看见林长明弯下腰，也以同样的姿势还之一礼。
胡知运直起身，挥挥手，示意老掌柜退下，然后抓住林长明的臂膀一同走进了前厅。
两人分别落座后，胡知运当即开口，有几分哀怨地说道：“林兄，相信不需要我多说，你大概也清楚我今天请你来的目的。”
林长明眼睑微垂，思考片刻，试探道：“您是想让我代为掌管贺卅县？”
胡知运轻轻地点点头。
略作沉吟之后，林长明说道：“胡兄，这里没有外人，在下有什么话就直说了。其实，在下觉得您根本没必要罢官，俗话说的好，好死不如赖活着.........”
胡知运摆摆手，打断了他的话：“林兄，这件事没有你想得那么简单，我不是罢官，而是要远走顺天府。”
林长明霎时呆若木鸡。
胡知运苦笑一声：“我倒是想罢官，可郑云逸根本不给我机会，他要把我彻底绑上那艘贼船。”
于是，他把倒向郑云逸的前因后果竹筒倒豆子统统说了一遍。
听完之后，即使是林长明都忍不住倒抽一口凉气：“原来城西口的那些乞丐是被他抓来的呢，我还奇怪为什么突然大牢里多了这么些人，这厮还真是心狠手辣。”
胡知运叹口气道：“在他的威逼之下，你说我敢不从嘛？”
林长明终于体会到个中无奈，苦涩溢满那张阔脸。
胡知运不无感慨地摇摇头道：“我胡知运活得是真够憋屈，明明是一县之主，早年被你们这些乡绅土豪欺压，临走还要被顺天府来的上差欺压。”
谈及自身，林长明的表情有些尴尬。
细数胡知运担任贺卅知县这些年，着实受了不少委屈。别的就不提了，就说之前被郑云逸抓到大牢里的那些乞丐吧，若是在天灾发生时，处理得当，根本不至于搞成这步田地。可胡知运一说开仓放粮，他们三家便从中作梗，威胁着要撂挑子。他们三个县丞走了倒不要紧，关键是他们身后那百十来号衙役、主事也会拍拍屁股走人，偌大的县衙非得被掏空了不可。
还真应了那句话，庙小妖风大，池浅王八多。
自嘲地笑笑，林长明道：“平心而论，郑兄能在这灾荒不断的年头，没有让贺卅城十室九空已属不易。”
胡知运涩声道：“可你知道我当初来到贺卅城时，是怀揣着多大的豪心壮志吗？现在想想，还真是可笑。若不是老丈人鼎力支持，我恐怕早就卷铺盖走人了。”
“情场失意、仕途也失意，没办法，只能从女人身上找点乐子安慰安慰自己。”
看着失魂落魄的胡知运，林长明也不知该如何安慰他，只能不停地叹着气。
挥挥手，散去脑海里的愁云惨雾，胡知运声音强行一振道：“算了算了，都是些恼人的过眼云烟，不提也罢。”
他看向林长明，说道：“林兄，我今天找你来除了想把你提拔为代理知县，还有两个请求。”
“其一呢，我是希望你能够在任职期间，平衡各方势力，不要在贺卅城搅风搅雨。我已经亏欠贺卅百姓太多了，不希望他们在我离开之后再蒙劫难。”
林长明似乎有话要说，却被胡知运当即打断：“我知道要平衡各方势力非常困难，就算你愿意和韩家、朱家和平相处，他们也不会领情。但念在我们多年的交情，还希望你能答应下来。”
沉默良久，林长明终于点了点头。
眼见他答应下来，胡知运那双愁眉稍稍舒展开，继续说道：“至于第二个要求就比较简单了，刚刚我提到过邓宏通邓员外，我已经答应他让他儿子出任空缺出来的主簿之位。”
林长明心领神会，试探道：“您是打算把陈主簿也提拔上来？”
胡知运点点头道：“不错。”
只是紧接着，他话锋一转道：“不过我也知道他儿子的为人，如果他真的能洗心革面，一切好说，如果他依然故我，你大可将之除名。又或者你拉不下情面，不愿做得罪人的事情，那就交给下一任知县处置。”
他意味深长地道：“你放心，就算为了我自己，也不会留下隐患。”
这番话已经交代地清清楚楚，林长明痛痛快快地答应道：“这个好说。”
思索片刻，他又问道：“不过在下还是有一点疑问。”
胡知运难得地笑了笑道：“林兄是在担心郑云逸？”
林长明点点头道：“你也知道因为风雅居的事情郑云逸和我们林家闹得很不愉快，我担心他到时候会趁机捣乱。”
胡知运道：“这点你尽管放心，既然提拔你做了代理知县，我当然要把所有事情考虑周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