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离春节还有十天,彭雯对肖艳平说:“今年你爸爸刚刚去世,你就早点回去陪你妈妈过年吧。”肖艳平说:“小姨昨天跟我说了,今年要把我妈妈和弟弟接到省城过年。我爷爷和奶奶已经被小姑接到上海去了。所以我妈妈同意今年到省城来过年。”
彭雯听说林娟要到省城过年,立刻心有所动。她说:“那好,既然你妈妈要到省城过年,我也就不回去了。徐茵今年也不打算从美国回来,我就在省城陪你妈妈过年吧。”肖艳平高兴地拍着手说:“那太好了!太好了!”
肖艳平的小姨林秀,刚到四十就被百货公司内退,内退工资每月八百二十元。宝贝儿子小南正在读商业系统的技校,内部员工有点优惠,幸好还花不了多少钱。林秀也不愿意到街上卖绿豆稀和茶叶蛋,她觉得那样有些丢脸。后来有一个开服装店的朋友请她去帮忙,每月给她一千二百元,所以日子虽然过得紧巴巴的,但温饱还是不成问题。她的许多高中和初中同学,都是省里厅局级和副省级干部的子女,他们不是在机关,就是在省城一些有名的大公司里做事,还有的本人就是公司老板,一个个都混得人模狗样,男的西装革履,女的花枝招展。他们经常打电话给林秀,不是搞同学聚会,就是相约到外面旅游,对于这些邀约,不管要不要本人出钱,林秀一概拒绝。她不想去高攀那些当官或当老板的同学,但也从来不愿意在同学和朋友面前哭穷。如今这个社会,是拼爹和拼富的时代,是笑贫不笑娼的时代,你的穿着寒酸还会遭人白眼,何况在人面前叫穷!唯一的明智之举,就是谢绝来住。林秀并非性格内向的人,她能歌善舞,只要有空闲,她愿意跟大妈们去跳广场舞。在广场上,林秀白晢姣好的面容,风姿绰约的舞姿引得围观的男人们直嚥口水。林秀也愿意到街上的小麻将馆里消磨时光,但就是不愿意跟她的同学们来住。
但是,母亲的临终嘱托却始终象一块石头压在她的心头。母亲是南下干部,是老革命,可是竟对当时尚未成年的她留下这份沉甸甸的嘱托,可见也是无奈之举。可她一个弱女子,一个百货公司的普通售货员,又有什么门路把姐姐弄回省城来呢?好在现在城市的户口对实际生活已经没有多少意义了,有那么多农村人都在省城安了家落了户,现在姐夫已经走了,她就打算今年先把姐姐接到省城过年,然后慢慢商量她和姐姐也在城里做点生意,等积攒下一笔钱了,再买下一套房子,姐妹俩就可以在一起了,爸爸妈妈的在天之灵也就安心了。爸爸妈妈留下的这套四室两厅的房子,正好姐妹俩每家两间。对于妹妹的邀请,林娟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因为跟妹妹在一起过年,已经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她到省城过年,一来可以跟妹妹聊聊知心话,二来也免得艳平来回挤车。
离春节还有八天,彭雯又对肖艳平说:“艳平,今年我们企业家俱乐部的生意不错,你可以分到两万块钱的红利。”肖艳平睁大了眼睛说:“乖乖,彭阿姨,我可做梦都想不到会有这么多钱啊!”彭雯又说:“你跟你小姨说一下,年夜饭也不要张罗了,太累人,我准备在银星大酒店包一桌年夜饭,不然,我一个人也孤零零地怪可怜。”
肖艳平把彭雯的意思对小姨一说,小姨立刻表示反对。她说:“是我请你们全家来过年的,怎么能要她请年夜饭呢?”肖艳平说:“小姨,没有关系,你的年夜饭照样准备,初一那天,我们再把彭阿姨请到我们家来。彭阿姨什么山珍海味没有吃过,她就是图个热闹而已,你可要给她一个面子。”林秀常常到沿江风光带去跳广场舞,来自各行各业的大妈们拥有广泛的信息网络,有关彭雯的风言风语她早就听说过。彭雯是姐姐的朋友,现在又是外甥女的老板,因此她从不跟大妈们一起去瞎议论。不过在她的心里,早就对彭雯的人品打了一个大大的问号。她一个下岗工人,凭什么本事当上了老板?凭什么活得那么滋润?
临近春节前夕,是林娟的干货铺生意最红火的日子。根据往年的营业额,春节前半个月的生意差不多占了全年营业额的五分之一。所以直到腊月二十九的下午,林娟才赶到了省城。
肖艳平终于说服了小姨,带着小南一起参加了彭雯的年夜宴会。在银星大酒店的一间灯火辉煌的包厢里,六个人围坐着一张大圆桌,桌上满满当当地摆满了十二道年夜菜。六个人中,除了两个男孩外,四个女人都是有酒量的,加上彭雯和肖艳平都已经有营造酒宴气氛的手段,那天晚上,四个女人整整喝完了四瓶茅台。林秀心里暗暗地计算了一下,乖乖,这一顿年夜饭下来,肯定突破了一万二,已经够她一年多的内退工资了。
三个女人一台戏,加上四瓶茅台酒的能量,四个女人都叽叽喳喳地有说不完的话。彭雯知道林娟和肖艳平在于德华的心里都已经很有份量,所以就尽力地与她们套近乎。林秀觉得彭雯这个人出手大方,在她们面前一点都不摆架子,对姐姐和外甥女那样亲热,她觉得彭雯并不象大妈们议论的那么坏,还算是够朋友。加上林秀喜欢跳舞,与彭雯聊起舞场上的一些门门道道,也觉得十分投缘。吃完年夜饭,彭雯又在宾馆里包了一间有自动麻将桌的房间,四个人一边看春晚节目,一边打麻将。春晚舞台上花团锦簇,灯光闪烁,歌舞升平,又闹又唱,她们都只不过时不时地瞟上一眼,总觉得台上的那些演员象是一群穿着漂亮的木偶在那里嘣嘣跳跳,手舞足蹈,索然无味。彭雯为了照顾到林娟和林秀的承受能力,只打两块钱一炮的小麻将。小南觉得跟妈妈和大姨、表姐在一起没有意思,早带着肖艳平的弟弟小直一溜烟到外面放鞭炮去了。
一边玩麻将,彭雯一边跟林娟商量:“今天晚上我们玩到十二点,回去睡一觉,明天上午十点,我们开车到南岳大庙去进香吧。南岳大庙的头香,去年的价格是两万,而且排不上队。我们虽然排不上头香,但大年初一去上香,也还是很灵验的。”林娟说:“上一个头香要两万,我半年的生意白做了,这不是造孽吗?”彭雯说:“两万算什么呀,听说北京雍和宫的头香,都涨到五万了。你想想,如果不灵验,谁会去花这个冤枉钱?”林秀说:“现在有钱的人,买通了阳间的官后还要去买通阴间的官和天上的官,我们光棍一条,谁也不想买通。”彭雯不理睬林秀,继续做林娟的工作:“信则有,不信则无。我们就当是去旅游一下吧。我每年可是至少要去进两次香的。”肖艳平也说:“妈,出去散散心也好,我陪你去吧。”林娟说:“好,那就去吧。”那天晚上,彭雯故意输给了林娟和林秀八百块钱,林娟和林秀都觉得是个好彩头,心里特别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