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夜行

林妙香不由得重重地叹了口气，心想自己怎么会做这种怪梦，心头不由得一阵懊恼。待两只脚稍稍活络了些，林妙香便挣扎着站起身来，走到水井边上准备洗个脸。

林妙香往水盆里舀了点水，清澈的井水顿时在塑料盆里晃荡开来。林妙香俯下身子，却一眼瞧见了自己的面容在清水里显现了出来。林妙香这才发现自己似乎又苍老了许多，脸色不再红润，鬓间似乎也若隐若现地藏着些许白发。她知道自己早已经没有了往日的容颜，没有了往日的韶华。

林妙香的心头猛地一颤，眼泪顿时便像断了线的珍珠一般，啪嗒啪嗒地滴落到了清水里，激起了一圈圈的波纹。

就在这时，林妙香猛地发现自己的面容在清水里越来越模糊，直至最后消失了。她以为是自己的眼睛迷糊了，便抬手揉了揉眼睛。待她再往水盆里张望时，却蓦地发现一个面目狰狞的黑猫脸出现在自己的面前。巨齿獠牙，眼泛绿光，吓得林妙香浑身一哆嗦，不禁失手打翻了水盆。

林妙香呆呆地站在原地，盯着地面朝天的水盆和一地的水渍，不由得掩面失声痛哭起来。

傍晚时分，胖婶神秘兮兮地走进了林妙香的院门。她见张小浑仰面歪在椅子上，屋里的电视机还在播着动画片。

胖婶看情形便知道张小浑是睡着了，可是林妙香呢？她左右张望了一番，见四下无人，这才轻步走到了张小浑身边。

张小浑似乎睡得很熟，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胖婶伸手推了一下张小浑的肩膀，又轻声地唤了一句小浑。

张小浑这才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他抬起左手揉了头惺忪的睡眼，不停地摇晃着脑袋。过了半天，他才发现胖婶站在自己的身边，正满脸微笑地注视着自己。

张小浑顿时被吓了一跳，连声说道：“你......你怎么来啦？”

“我怎么不能来啦？你个臭小子，你别忘了，早上还是我送你去卫生室呢，要不你就活活疼死算了。”

张小浑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脑袋，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是好，只好傻呵呵地笑着。

“你妈呢？”胖婶问道。

“对啊，我妈呢？”张小浑四下张望了一番。“我刚刚看电视来着，没注意我妈去哪儿了？”

“会不会是睡觉了？”说着，胖婶走到卧室门口，推开房门瞧了一眼。卧室里空荡荡的，丝毫不见林妙香的人影。

胖婶估摸着林妙香可能是有事情出去了，也没放在心上，便径直走进了魏春花的房间，许久也不见她出来。

这时，张惜春放学回来了。她见弟弟还在看电视，便笑着说道：“弟弟啊，你不会是看了一下午的电视吧？”

“没呢，我刚才还睡了会呢。”张小浑应道。

张惜春嘻嘻一笑，伸手摘下来背上的书包放在了桌子上。“你那是睡么？明明是闭着眼睛听电视好么？”

张小浑听了，也是嘿嘿一笑，不置可否，只是眼睛依旧不曾离开电视屏幕。这时，胖婶挑开门帘走了出来。

“呦，惜春，你放学啦。”胖婶的脸上咪咪带笑，心情似乎大好。

“婶子好，我放学了，也放假了。”张惜春笑嘻嘻地应道。

“放假了么？”

“嗯......老师说今天考完试了，明天就可以不用上学了。三天之后再去学校拿成绩报告单就可以了。”说话间，张惜春眉头带喜，乐不可支。每个小孩子都喜欢放假，哪怕是成绩很好的张惜春也是如此。

胖婶又和张惜春闲聊了一会，便转身离开了。谁知她还没走出院门，便碰上了迎面走来的林妙香。

林妙香两眼通红，脸上满是悲伤之色。胖婶正想开口询问林妙香去哪儿的时候，却猛然间发现林妙香的膝盖处沾着些泥土的印迹。胖婶禁不住心头一颤，她知道林妙香肯定是去张龙飞的墓地了。

胖婶小声地和林妙香嘀咕了几句便先行离开了。林妙香怔怔地站在原地发了会呆，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过了许久，她方才慢慢地回过神来，转身走进了家门。

晚饭过后，林妙香待张惜春俩兄妹看了会电视后，便吩咐他们俩洗漱上床睡觉去了。

待俩兄妹睡熟后，林妙香便轻轻地带上房门，走到桌子边上坐了下来。她静静地坐了良久，心情却是始终平静不下来。

中午的时候，林妙香一阵心血来潮，满心的压抑，便想着到张龙飞的墓地看上一眼。谁知待她走到自己丈夫的墓地时，却惊讶地发现张龙飞的坟头又矮了一截。林妙香见了，心头顿时一阵悲凉，眼泪顿时啪嗒啪嗒地落了下来。

林妙香恸哭之后，本想给张龙飞的坟头添点土，谁知一个路过的老者却告诉她说女人不能给家人的坟头添土，否则会给家里人带来霉运的。林妙香听了，心头既郁闷又悲凉，情绪差点儿就崩溃了。

林妙香又呆坐了良久，这才突然想起先前胖婶跟自己说过的话。她连忙站起身来，手忙脚乱地把堂屋里收拾干净，又从包里翻出一张五十元钱放在了桌子的正中央。林妙香四下张望了一番，见归置得还算满意，便打开了堂屋的大门和院子的大门，然后自己则悄然走回了自己的房间。

夜深了，无边的黑暗如潮水般涌来过来，无边无际，无穷无尽。林妙香坐在床头，双手抱着膝盖，紧紧地闭上了双眼。

黑暗中，张惜春和张小浑俩姐弟早已经酣然入睡，气息均匀，也只有着一丁点的动静方才能让林妙香感觉到自己的存在。林妙香就这样静静地坐着，感受着时间的流淌，脑袋里却是一片胡思乱想，直到最后自己什么都想不起来了。慢慢地，林妙香好似进入了一种虚无的状态之中，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想不起，有的只是一片无边无际的白茫茫。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院子里突然传来了一阵窸窣窸窣的声响。林妙香不由得一怔，情不自禁地紧张了起来。只听得那窸窣窸窣声越来越近，好似堪堪就要到了自己的面前，林妙香吓得不敢睁开眼睛，任由着汗珠从后背上流了下去。

林妙香知道应该是她来了，只是依旧不敢睁开眼睛。果然，那声音慢慢地远去了，直至魏春花的房间里传来一阵阵含糊不清的咕哝声。

咕哝声忽大忽小，似有似无，时而清晰，时而含糊，好似在低语，又好似在说笑。林妙香紧紧地捂住自己的耳朵，不让那声音钻进自己耳朵里来，可是任凭她如何努力，那声音就好似流水一般，一滴不剩地流进了她的耳朵里。

这时，林妙香突然想起了张龙飞的肩膀，想起了他曾给自己带来的那种温馨的安全感，熟悉而又陌生的安全感。想到了张龙飞，林妙香的心里顿时踏实了不少，不似刚才那般紧张不已了。于是林妙香索性就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对张龙飞的回忆上，回忆自己和张龙飞相识相恋的点点滴滴，回忆张龙飞曾经给自己带来的片片柔情。

第二天一早，淡淡的晨光从窗帘间温柔地渗了进来，轻轻地抚弄着林妙香的脸蛋。林妙香悠悠地睁开眼睛，见天色已经大亮，不由得暗道一声不好，要迟到了。

林妙香连忙翻身起床，手忙脚乱地穿好衣服。这时，她方才想起自己都不知道昨晚是何时入睡的。林妙香回头望了眼两个睡熟的小孩，心头顿时一片惬意，全然没有了昨晚的那般压抑。

推开房门，林妙香一眼就瞧见了桌子上的五十元钱赫然不见了。林妙香的脸色不由得微微一变，心头顿时一阵慌乱。她知道那个谁昨晚肯定是来过了，就像上次一样，悄无声息地来，悄无声息地走，不想看到别人，也不想被别人看到。林妙香四下张望了一番，见屋里的其他摆设依旧，不由得心头一阵茫然。她深深地呼了口气，定了定自己稍稍有些慌乱的情绪，这才举步走进了魏春花的房间里。

房间里似乎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香气，若有若无，却又让人觉得很是温馨。魏春花正仰面躺在床上呼呼入睡，气息均匀，神态悠闲，全然不像一个卧病在场的病人。林妙香盯着魏春花看了一会，便轻轻地退了出去。

院门依旧敞开着，空荡荡的，好似在等待着什么人进来似的。林妙香走到院门边上，准备关上院门。谁知，就在她要关门的一刹那，林妙香眼角的余光猛然地瞥见墙角处竟然蹲着一个女人的身影。

林妙香被吓了一跳，本以为是个流浪乞讨人员，谁知仔细一瞅，却又发现女人的衣着整齐，干净整洁。林妙香按捺不住内心的好奇，便慢慢地走了过去。

“你好......”林妙香轻声地唤了一句。

女人似乎在走神，心思似乎没在自己身上。林妙香的轻言慢语也吓得她浑身一哆嗦，蓦地站直了身子。

林妙香这才看清了女人的面容。女人约莫三十岁左右的年纪，面容姣好，皮肤白净，耳畔的碎发打理的一丝不苟，显然是个干净利落之人。只是女人的脸上写满了悲伤，眼睛里时不时地泛出阵阵茫然。

“你是谁？怎么会在我家这儿？”林妙香又轻轻地问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