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6章读书人的三大杀手锏：哭穷、卖惨、装糊涂
闻言陈敬之心道不妙，可如今想要收手已经来不及了，只见苦茶那微微弯曲的手指再度用力，那砚台就脱离了他的掌控，只奔苦茶而去，而那失去砚台威压制衡的气息，也在瞬息间向自己袭来，陈敬之连忙祭出一张山水画卷挡在面前，最终他也只不过后退了几步，身上长袍被罡风割裂了几个口子，而他身后的学子们可就那么幸运了，如晚风扫枯叶般向四处散去，一时间整个忠孝学宫哀嚎遍野。
“敬之啊。”苦茶的声音响起，陈敬之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师叔。”陈敬之也顾不得什么面子不面子，立马站稳身形，对着面前那位大神恭恭敬敬鞠了一躬。
“我就带我的学生前来吃个饭，你搞这么大阵仗作甚？这要让其他学子先生看了去，还以为我是来砸场子的呢。”苦茶的声音不急不缓，但听到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陈敬之额头开始渗出冷汗，你老不就是来砸场子的吗？可他知道，此话他是万万不能说出口的，除非他想再被砸一次。
“确实是敬之怠慢了，还请师叔海涵。”陈敬之道。
苦茶的脚步声停止了，陈敬之略显诧异抬头看向对方。
“敬之啊，你也老大不小了，懂点儿事。”这声音是苦茶以心声直接传入陈敬之脑海的。
“学生明白，学生马上就令弟子去准备一桌好菜，再把学生珍藏百年的陈酿温一坛。”陈敬之仿若恍然，赶紧应道。
“嗯？”苦茶明显对陈敬之这个回答很不满。
“那再加一坛两百年的？”陈敬之试探性询问，见苦茶没有回应，他心下一横，“再来一坛五百年份的，再久的学生是真没了，就连这五百年份的，上次师叔来喝得也只剩下最后两坛，过些日子，便是家父的祭日，学生还要留上一坛去祭拜家父。”
“你是在责怪我？”苦茶反问道。
“学生不敢。”陈敬之道。
苦茶沉默了片刻，话锋一转道：“你看今日的木崖风和日丽，我又收了个弟子，此乃双喜临门，你作为长辈，难道不应该表示表示？”
陈敬之忍不住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这木崖万年间哪一天不是风和日丽的，你收个弟子管他什么事，又不是他收弟子，再说了，你先前还让一众教习先生喊你弟子师兄你该不会就忘了吧？论辈分的时候，就让喊师兄，想占我便宜的时候，我就是长辈了是吧？
“师叔啊，你又不是第一次来我忠孝学宫，你看这家徒四壁的，就连小偷来了都会忍不住抹眼泪，哪里还有东西赠予师兄啊？”陈敬之使出了读书人的杀手锏，哭穷、卖惨。
苦茶到此时的耐心也快被消磨殆尽：“敬之啊敬之，你到底是真糊涂，还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啊？我就问你一句话，你若是愿意把这件砚台当做赔礼赠予你师兄，那今日你的冒犯之举我便既往不咎。”
陈敬之也是哭笑不得，你还要咎？你不是刚刚把我忠孝学宫上上下下给揍了一顿吗？
“师叔，并不是学生小气啊，只是此砚台确实是学生去了半条命才求来的文宝，学生的下半辈子的文运可都压在了它的身上。”陈敬之也不装了，带着哭腔说道，“要不这样，师叔你给敬之一些时日，敬之倾尽全力去为师兄寻得一件比这砚台好百倍千倍的绝世文宝可好？”
见演苦情戏和装糊涂都不顶用，陈敬之也是直接祭出了大招，使用拖字诀。
“不要以为我看不懂你那点儿小心思，等你寻到后黄花菜都凉了。”苦茶冷笑道，“要不是要顾及我这宝贝弟子的颜面，我还在这里跟你唧唧歪歪的？你也不要敬酒不吃，非要吃那罚酒，我也不亏待你，我用一部完整的《清净经》与你交换如何？”
“师叔可谓是好算计，那《清净经》虽然有压制邪祟魔族的功效，可也不是什么不世秘传，在梅园的黑市上，一两银子一卷，还是八境夫子亲手所抄。”陈敬之可不吃他这一套。
“那些被铜臭腐蚀的腌臜之物，怎能跟我佛门至宝相提并论？”苦茶言语中满是不屑，“不过我今日话撂在这里了，你陈敬之若不卖我这个面子，那就要看好你忠孝学宫的里子，以后你最好睡觉的时候都睁一只眼。”
这是赤-裸-裸的威胁，但事实证明好话说千遍，还不如一句威胁管用，因为这偌大的书院，谁人不知，这位佛门出身的师叔，向来说一不二，他说出的话，就没有不兑现的，以至于看不清眉眼高低的人，别说是学宫，大可以看东边那一块荒芜之地，只能说坟头草生得挺不错，为木崖书院的绿化环保事业做了一份贡献。
见苦茶是真的准备翻脸，陈敬之再也不敢跟其拉扯，三步并两步来到苦茶面前，躬身俯首，伸出双手，掌心朝上。
苦茶也不说话，直接把那砚台放到陈敬之手中。
接过砚台的陈敬之干脆利落转身，来到一脸人畜无害还有些疑惑的东山面前，生怕一个犹豫，那好不容易下定的决心就会动摇。
“东山师兄拜入师叔门下，乃是书院的一件大喜事，师弟确实也没什么好送师兄的，这块砚台乃是师弟前些年游历人间，在一圣贤道场偶然所得，虽然外形有些粗糙，但其中蕴含无上道韵，还望师兄不要嫌弃。”陈敬之此时说着违心的话，却觉得自己心若磐石，没有半点情绪波动，强得可怕。
东山哪里看不懂事情的发展脉络，自从苦茶问他想不想要这砚台时，他就预料到了这一幕的发生，当初他假借先圣之言，就是不想自家老师在众目睽睽之下，落下个锤人夺宝的骂名，而现在确实是不用夺了，而是对方双手奉上赠予他，这就不会给外人落下话柄。
他当然不知道苦茶和陈敬之二人间有过怎样的一番拉扯，但这种不战而屈人之兵的做法，却还是令东山对自家老师又高看了几眼。
“不嫌弃，不嫌弃。”反应过来的东山，满脸笑嘻嘻，双手横竖在腰间擦了好几次，这才小心翼翼把砚台接过，仔细端详起来。
砚台整体呈暗红色，造型也确如陈敬之所言略显粗糙，相对而言，与其说它是一块砚台不如说是中间低洼的石块，不过是凹下去的地方明显被什么打磨过，显得十分光滑，其上还残余一层油墨的痕迹。
只是当东山接过那砚台的瞬间，顿时感觉一股古老的气息自砚台散发，缠绕在他的周遭，与此同时，他感觉到他隐隐察觉到，有一个圣人身影出现在脑海中。
“这是什么？”东山满脸震惊地看向自己的老师。
“虽然不清楚是哪一位，但这确确实实是一缕圣人遗留在人间的残念。”苦茶解释道。
听到这师徒二人的对话，陈敬之真要吐血了，想他得到这块砚台数年，日日夜夜研究，才勉强能释放出些许威压，就连他都没想过，这小小的砚台里，竟然还有一缕圣人留在人间的残念。
要是早知如此，即便把这忠孝学宫赠予苦茶让他拆着玩儿，他也断然不会把这砚台送出手。
可如今，开弓没有回头箭，除了肠子悔青了，他的脸也青了。
东山自然不了解陈敬之的心路历程，瞅着他脸色越来越难看，还在想是不是先前自家老师下手太重，于是关切询问道：“敬之师弟是身子不适吗？需不需要找大夫看看？”
闻此言的陈敬之险些直接破防，他极力稳住道心，调整心绪和呼吸，平静道：“劳烦东山师兄关心，师弟无碍。”
“无碍就好。”东山再度把视线落到手中砚台上，突然他目光一滞。
“是有何不妥？”
陈敬之表面看似在关切，实际心里还是抱有一丝侥幸，万一东山不识货嫌弃这砚台，还给他了呢？只不过东山紧邻的一句话，让他彻底死了心。
“如此好的一块砚台，可有雅名？”东山道。
“不曾。自从得到他之后，师弟昼夜潜心感悟，倒是忘了这一茬。”陈敬之心如死灰，淡淡道。
东山把目光投向苦茶。
“既然是你的东西，要取名字的话，那就由你自己来取罢。”苦茶看出了东山的心思。
东山点点头，口中喃喃：“既是圣人留下的圣物文宝，那就应该取一个跟圣贤有关的名讳。余裕的文宝叫‘子曰’，不过‘子曰’那终究是先圣祖师的东西，我所起的名字，定不能盖过它。先圣曾言：凡乐辞曰诗，诗声曰歌。那就叫‘乐辞’。”
“‘乐辞’，确实是个好名字。”苦茶点点头，他甚至觉得这个“乐辞”和自己的苦茶有异曲同工之妙。
而就在东山道出这个名字时，手中的砚台再度发出一道气息，几乎在同时，他隐约察觉到脑海中那圣人残念睁眼看了他一眼。
“看来你也很喜欢这个名字，那以后你就叫‘乐辞’。”东山兴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