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1章我才做一天的书童，这些事做不来不也正常？
惨白的月色下，四处都是猩红一片，那原本生机盈盈的密林，此时很大一部分都变得光秃秃，仅留下长短不一的树状，断掉的枝干都七零八落散在各处，视线所及，左右两边的崖壁和空地上，有好几个被新鲜砸出来的深坑，人走在其中，地上粘稠得不可名状的液体，使得每一步都异常吃力，浓烈的腥臭味更令人胃里翻江倒海。
类似的情形，余裕之前在十万大山中见过，然而那都是妖兽们相互厮杀后的产物，这还是余裕第一次见到光凭人力也能造成这种场面，不禁对修行者的世界，有了一种新的认识。
在战场的最中央，有一个巨大的阴影，远远望去，就像是某块山间掉落的岩石，而当众人靠近了些，才发现那是一头妖兽的尸体。
妖兽如同一只放大版的兔子，只是其头上却有三片绿叶，很是奇异，身上几乎都被红彤彤的液体覆盖，只能从其杂乱的皮毛缝隙间依稀辨别出其原本雪白的色泽，在它腹部被掏出了一个可怖的窟窿，此时正汩汩向外淌着鲜红滚烫的液体。
“草茫茫，三境木系妖兽，浴火而生，性情暴躁，不食人，但喜折磨人。”跟在余裕身后的阿蒙喃喃自语道。
余裕略显诧异地瞅了他一眼，说道：“没想到你对妖兽还有过研究？”
“只是自小感兴趣而已。”阿蒙缓声答道。
青杉面无表情，带领众人绕开草茫茫的尸体，沿着旁边一条小路继续前行，直到完全走出这片山谷，来到一遍地云杉的草地上才停下。
“今日时间不早了，我们先行在此地休息吧。”青杉向众人嘱咐道，“不过此地仍有一些低级妖兽偶尔路过，夜晚还是要加强戒备。”
一众学子应下，当即四处散开，打水的打水，生火的生火，搭营地的搭营地，余裕本想上去帮忙，却被青姝一把拉住：“余师兄先在此地休息片刻，我去给你烧水煮茶。”
没想此时阿蒙却是先她一步，不知从哪里取出的水壶向火堆走去，面对青姝一副愤愤不平的而模样，说道：“其实我刚刚就想说，端茶递水，伺候余师兄这种事，是书童该做的事。”
青姝双目瞪得圆鼓鼓，刚想跟阿蒙争辩，却听到青杉的声音在旁边响起：“青姝，你去把那草茫茫的精肉给烤了，让大家补充一下体力。”
青姝轻哼了一声，从学子手中接过兽肉，不甘地向火堆走去。
看着青姝和阿蒙在相隔不远的两个火堆前各自忙活，青姝偶尔抬起头，恶狠狠地剜一眼对方，余裕只能苦笑。
“青姝这丫头从小被我惯坏了，养成了这种骄纵性子，余师弟不要见怪。”青杉来到余裕身旁，余裕转头看去，发现他已然把之前那满是血污的衣衫换下，也洗了一把脸，只剩下发梢上还有些暗红色的血迹。
余裕轻轻摇头：“无碍，师妹这种性子挺好，说起来，还要感谢你们兄妹俩和诸位同窗们，你们愿意放下珍贵的读书时间，前来陪我和阿蒙做这等无意义的事情。”
“七量先生于我等皆有恩情，能为他寄予厚望的亲传弟子做些事情，皆是应该的，余师弟不必放在心上。以至于青姝。”青杉看向火堆旁的少女，“她本就是七量先生的弟子，此次重启学宫既是她分内之事，也是她期待已久的事情，她高兴还来不及。”
“老师他早就有了重启学宫的想法？”余裕听出了青杉的言外之意。
青杉的目光依旧定在自家小妹身上，不置可否道：“七量先生他，本来就是书院中最为德高望重的先生，他的那座学宫，更是出了许许多多足以名垂青史的大人物，可惜百年前的那件事，七量先生的学宫被迫关闭，愚钝学宫的祭酒被禁足百年，两大风靡一时的学宫就此凋零。发生这种事情，就算七量先生面上不说，但任谁都看得出来，他铁定不会让这学宫一直荒废下去。”
“与魔皇四喜有关？”余裕下意识问道。
闻此言，青杉眼中难得出现波动，他深深看了余裕一眼，而后轻叹道：“倒也是，七量先生愿意把学宫交给你，当初的事情自然不会瞒着你。”
余裕心中也是五味杂陈，七量哪里告诉了他这些，先前在鹤城城主府为帝悠治病时，四喜在临终前，特意让他带话给愚钝学宫的祭酒，接着在书院山门前，他已得知，自家老师七量和那位愚钝学宫的祭酒颜冰，竟是同门师兄妹，并且从两人交谈以及陈旧年的言语中得知，这两人情意匪浅，再加上青杉隐约透露出七量学宫关闭的时间点，这件事情他就已经能拼凑出一个大概的轮廓。
不过当下，他自然是不能把这些事说与青杉的，于是只能一笑置之，不肯定也不否认。
“其实我也很好奇，那位四喜师兄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值得老师和颜冰师叔牺牲如此大的代价去维护他？”直觉告诉余裕，面前这位青杉师兄年岁虽不大，但对当初的事情，却肯定知晓一些内幕。
果不其然，在听闻余裕的话语后，青杉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半响后，他才缓缓开口道：“具体情况，你肯定需要询问当事人才能得知，我也只是在书院呆的时间够久，通过一些知情人士的只言片语拼凑出来的，有可能接近真相，也有可能与实际大相径庭。”
“师弟明白。”余裕郑重点点头。
“四喜师兄。”
余裕能明显感知到，对于这个称谓，青杉比他要严谨许多，是一再斟酌后的结果，他双手负在身后，眉心处微微皱起一些愁云，缓声继续道：“他是一名天才。可他这种天分，却和同时代的另外一位截然不同，那一位是天道追着喂饭吃那生怕把他给噎住了，而四喜则是那种你日日夜夜，不管风吹雨打，都能看到他雷打不动地读书悟道，即便天道把他前进的道路全都给堵死了，他也能硬生生翘开一个口子的那种。”
说到这里，青杉回头瞅了余裕一眼：“这样说，你能理解吗？”
余裕点点头，这不就是修行世界的洛克李吗？
在此刻，不远处的青姝插话道：“这不就是宋师兄和兄长的另一个版本吗？”
听闻此言，青杉目光一凛，青姝赶紧装模作样忙碌起来，好似刚才那句话并非出自她的口。
但马上旁边的一名师弟也接过话茬道：“其实青杉师兄也不必如此忌讳这个话题，如今的木崖，谁人不知，宋钟书师兄和青杉师兄间的轶事，两位皆是我等可望而不可即的存在。”
“你若无事的话，就向那边的师弟多学学，只要有空闲就多读读书，少到处嚼舌根。”青杉冷脸训斥道。
年轻师弟也不在意，冲余裕点头致意而后走开。
余裕顺着青杉所指引的方向看去，发现先前还在照看水壶的阿蒙，不知何时已掏出一本书卷借着火光读了起来。
青杉盯着这一幕，微微有些出神，余裕也是感慨。
前一世他也是卷了一二十年，到头来发现，如此折腾自己，也不过是为了做好一个普通人的角色，所以在这一世，若不是因为命格的问题，他大抵也会找个山清水秀的小村子，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躺得平平整整过完平平淡淡的一生，可惜他的身边，一个二个却都是卷王。
余裕看着青杉说道：“若是青杉师兄惜才，我也可以和阿蒙商量一下，让他跟随你。这偌大的书院，并不缺少一个书童，但缺一位像是青杉师兄这等的天才。”
余裕说完这段话才发现，在不久前的桃花村，有一位和蔼的教书先生跟他说过一段类似的话。
由此看来，我和柳先生确实是一样的人，余裕在心头唏嘘。
青杉不出所料地摇了摇头：“阿蒙师弟愿意舍弃书院学子的身份，也要跟着你，足以看出你在他心目中的分量。况且，有时候你会发现一个十分令人绝望的事实，你原本觉得，有些事情，别人行，你也行，可你经历过千辛万苦好不容易爬上的山顶，却是发现，那人却长了一双翅膀，羽翼一动，瞬息便能到达，而且还可以去到你光凭双脚无法涉足的云端之上。那才是一道你永远无法跨越的鸿沟。”
“青杉师兄，你这话说得有些负面了。”余裕目光不动声色地瞟向四周，点评道。
“说得也是。”青杉看向附近学子们那一双双错愕的目光，挤出一丝难看的笑意。
余裕知道，有些时候的交谈，讲究一个点到为止，虽然他很想再了解一下有关四喜的事情，但眼下明显不是一个好时机。
青杉依旧驻足在原地，目光眺望着远处的山林和学宫，不再言语，余裕又陪着站了片刻，悄无声息挪动脚步，来到阿蒙身边，发现他正在读的，是一本妖兽图鉴，名为《山海诠注》。
“余师兄。”
见到余裕，阿蒙下意识就要起身行礼，却被余裕用手势制止了，见他要收起书，余裕说道：“没事，你读你的，我就过来烤烤火。”
阿蒙点点头，重新翻开书读了起来。
盘腿坐在火堆旁，余裕也闭上双眼，佯装假寐，实际上观察起丹田中的魔种气息，这一天一夜，他随时都能感知到，那气息一直在源源不断融入自己的肉身，自己的身躯无论在感知上，还是身子的强度都在不断增强，以至于速度和敏捷，他还未试验过，暂且感知不到。而令他意想不到的是，那魔种气息被他吸收了如此之久，其大小和浓度几乎没什么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