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流行百年的灵异经典（中）》（17）

催眠术怪谈

〔美〕爱伦·坡

我是个好奇心很重的人，具有强烈的求知欲，对于一切未知事物，都会孜孜不倦地进行探索。我从小的愿望就是能成为一名科学家，九岁的时候就开始独立操作科学实验。大学毕业后，我没有去找工作，而是建立了一个正规的实验室，以探求自然和世界的奥秘，满足我个人的好奇心。因为我出身一个富有的家庭，继承了大笔的遗产，所以有足够的金钱支持我的行动。年轻的时候，我夜以继日地泡在实验室，做着各种各样的稀奇古怪试验。我坚定不移地相信，我一定会有什么突破性的大发现，然后，震惊整个科学界。但是，随着年龄的增长，我渐渐明白这只不过是个幻想，而且，我缺乏成为一个科学家的素质和天赋。

但是，这并不减少我对世界的好奇心。中年之后，我的兴趣慢慢地从科学转移到了玄学、灵异方面。大约四年前，我开始沉迷催眠术，随着深入研究，我越来越无法自拔。这四年里，我学习了催眠的理论，学习了达到专业催眠师水平的催眠技术。

几个月前，一个关于催眠术的问题深深地困扰着我，使我寝食难安。这个问题就是：如果对一个病得要死的人进行催眠，会发生什么事情？

在我考虑这个问题之前，从来没有人拿将死的人试验过。

我认为做这个实验，具有重大意义，起码能够验证三点：第一，人在将死的情况下，催眠是否还对其起作用？第二，如果起作用，催眠效果会减弱，还是会加强？第三，在催眠过程中，可以多大程度上阻止死神的进犯？

尤其是最后一点，激起了我最大的好奇心。我一直渴求有个机会，能验证一下我对这个问题的猜想。正在我为寻找实验目标而发愁的时候，我想到了我的朋友内斯特·瓦尔德马。

瓦尔德马是一家知名杂志的编辑，还是一名翻译家。他翻译过很多外国小说，在国内翻译界小有名气。他是个十分感性的人，容易激动，略具神经质，是很理想的催眠对象。我对他尝试过几次催眠，每次都很轻易地使他进入深度催眠状态。

两个月前他感到身体不适，经过检查，医生告诉他到了肺结核晚期。也就是说，医生宣布了他的死亡。如果是别人，听到这个消息或许会情绪很糟，但他却显得十分平静。这是他生性达观的缘故。

我把自己的试验构想告诉他，他表现出极大的兴趣。他不但同意我用他的身体进行试验，还积极支持我。经过见面商谈，我和他最后约定：在医生宣布他死亡前的时候，他会派人来通知我。

半个月后的一天，我收到了瓦尔德马的便条：请你马上过来，西德医生和马可医生一致认为我活不过明天。

在收到便条的半小时后，我就赶到了瓦尔德马的卧室。他已经被病魔折磨得奄奄一息，脸色灰败，目光黯淡，脸颊消瘦得塌了下去，颧骨高高地耸起。他急速地喘着气，脸上却泛起红潮。他闭目躺在床上，两名医生守候在床边。

听到我进去的声音，他微微睁开了眼睛扫视了我一下，艰难地露出一个微笑。然后把目光转向两位医生。

西德医生点点头，“好吧，由我来讲。”

看来瓦尔德马已经跟他的医生讲了我要拿他进行催眠术实验的事情。

西德医生向我招手。我跟他走进里边的一间屋子。他告诉我：瓦尔德马即将死亡，现在处于回光返照状态。他的意识现在很清醒，可以进行催眠试验。

我出来握着瓦尔德马的手，含泪跟他进行了告别。然后，又谈到了我的试验。他急切地希望我立即对他开始试验。我有些不忍说：“瓦尔德马，还是算了吧。”

“老朋友，你赶紧开始吧。趁着我的意识现在还清醒。等一会儿，我昏迷过去，你连催眠的机会都没有了。”瓦尔德马吃力地说道。

我望向两位医生。很显然，瓦尔德马已经跟他们说了我要实验的情况，并且请他们见证我的试验，和做我的助手。他们点点头，表明已经准备好了。

我又望向瓦尔德马。

“开始吧。”他说。然后闭上了眼睛。

我请西德医生记录实验中发生的一切情况。他愉快地答应了。我从包里掏出笔和本子，他接过去，在旁边桌子上做好准备。而马可医生，我请他随时观察和诊断病人的情况，然后转告西德医生。

而我，将要对瓦尔德马进行催眠。11点15分，瓦尔德马的意识开始出现昏迷，而且呼吸时断时续，脉搏也快没有了。我按住瓦尔德马的手，“瓦尔德马，你是否还愿意现在对你进行催眠？”

“是的，我愿意。”他以微弱得几乎听不到的声音说，然后又补充，“你快点吧，再耽误，恐怕就没有机会了。”

于是，我们的试验正式开始了。我立即对瓦尔德马施了几个催眠动作。然后，将手按在了他的前额。在接触他的那一瞬间，他明显地受到了催眠的影响。但是在以后的十几分钟里，我虽然尽量施力，但一直无法产生理想的催眠效果。

这时，马可医生说：“请快一点施术，瓦尔德马先生正处在极度痛苦之中，马上就要死亡！”

我不再犹豫。变换侧掌抚摸为施力按压，我的目光也集中在瓦尔德马的右眼上，同时嘴里开始发出一种有节奏的唱和。

很快，他的脉搏消失了。但他还在呼吸着，每隔半分钟一次。呼吸时，还伴随着微微的呼噜。这种状态维持了十五分钟后，瓦尔德马的胸膛里发出一种深沉的咕噜声，紧接着他的咕噜声停止了。但呼吸还在，依然是每过大约半分钟才一次。

12点10分左右，我觉察到催眠已经在他的身上起到了明显的效果。瓦尔德马那完全没有焦点的眼珠缓缓转动着，这是进入深度催眠的前兆。我又做了几个快速的催眠动作，他的眼睑微微颤动，变成了半合拢状态。我继续做动作，不久，他的眼睛就完全合上了。

不过，我并没有停止动作，而是继续实施催眠，直到瓦尔德马的四肢被摆成一个我理想的姿势：双腿完全伸直，手臂也是，头微微抬起。当我完成这项催眠术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因力量透支而大汗淋漓。我深深呼出一口气，坐在身后的椅子上。同时，我的眼睛瞄了一下墙壁上的挂钟。已经深夜2点多了。

我要求两位医生检查一下瓦尔德马的状态。经过他们两位的一番检查，都说：“真的很奇怪！他没有死，而是处于一种奇怪的深度睡眠状态！”

这大大激起了他们的好奇心。他们当即决定留下来陪伴病人，以观察病人的状况。

接下来两位医生守候他。我趴在桌子上睡了一会儿。直到天快亮的时候，我醒来走到瓦尔德马身边。两位医生满脸倦容，微笑着点头跟我打招呼。我也向两位医生点点头。

瓦尔德马依然保持那种姿势。我摸摸他的脉搏，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再试试他的呼吸，非常细微，若有若无。他双眼自然紧闭，四肢僵硬冰冷。样子十分奇怪，既不像睡眠，又不像死亡。

我俯身到他的身体上方，开始施展催眠唤醒。我伸出右臂，在他的上方划过。他的手臂尽管很虚弱，也随着我指引的方向微微摆动。他对我的唤醒有反应，我十分兴奋。我试着跟他说话。

“瓦尔德马，你睡够了吗？”

他没有应答，但我觉察到他的嘴唇微微抖动了一下。

“瓦尔德马，你醒醒！”我继续轻轻喊着瓦尔德马的名字。当我喊到十来遍的时候，他的整个身体轻微地颤动了一下，眼睑也微微张开了，我看到了他的白眼球。

“嗯，对了，我在睡觉……你别叫醒我，我现在非常困……”他用我几乎听不到的细微声音说。

他竟然说话了！我异常兴奋，连忙抚摸他的四肢，发现它们还是跟以前一样僵硬，他的手还能随着我的手所指的方向动着。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我紧紧盯着他的面孔问。

“我很困，请你不要打搅我。”他说。这次声音比刚才清晰了些，但是仍然有气无力。

在这种情况下，我觉得再打搅他，就未免太不人道了。所以，接下来我就没有再说什么，也没有再做什么，而是静静地守候在他的床边。一直等到中午，两位医生要求我跟瓦尔德马再次对话。

“喂！老朋友，你现在感觉怎么样？还在睡觉吗？”我一边跟他说话，一边看了看两位医生。他们都关切地看着瓦尔德马。

大概过了有十几分钟，瓦尔德马声音模糊地回答说：“对……还在睡……正在死呢。”

此时，两名医生都认为，应当让瓦尔德马不受任何干扰，让他平静地死去。他们都一致认为，他将在几分钟之内死亡。

可是，我决定再跟他说一次话，而内容仍然是重复我先前的问题。当我讲话时，他出现了奇怪的变化。眼睛转动着慢慢睁开，瞳孔向上翻了翻，然后就消失了。他的皮肤呈一种死灰色，就像白纸一样。脸颊上原先的潮红斑点，现在突然一下子就没有了。同时，他的上嘴唇扭曲，牙齿露了出来。他嘴巴张得大大的，露出又肿又黑的舌头。他的表情有种超乎想象的恐怖，吓得我们直往后退，不敢靠近病床。

马可医生长长地吐了口气，说：“他已经死了。”

然而就在这时，他的舌头忽然猛烈地颤动起来，一直持续了一分钟之久。然后，他的嘴虽然静止不动，但却发出一种声音来。那声音沙哑、衰弱、空洞，似乎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又像从地下某个洞里传来的，根本不像他的声音。听了令人浑身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