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流行百年的灵异经典（下）》（25）
异次元房间〔美〕迪恩·孔茨
医院里死一般的寂静，走廊上不见一个人影，偶尔有人的脚步穿过走廊也是匆匆而过，听着很不舒服。
安娜护士独自坐在值班室里。引她进门的那个女佣对她说，值班的护士全都出去看护病人去了。她还推测说，很快她们又会接到一个前来求助的电话。
“可是他们不会拖得太久。”她笑眯眯地说道，“病人一个个不断地死去，而护士也一个个不断地前来接班。老是有那么些变化，真是不错，是吗？”
安娜对此表示同意。但是当女佣离开后，她却感到，和医院里那么一大群友好的人相处以后，又重新独自一个人坐在这儿守候，真使她觉得有点古怪。她突然想到，和规模巨大的病房里呈现出来的那种纷繁活跃气氛相比，“私人护理”可以说是一种十分冷漠的有悖人性的变化。
安娜一边吃着面包，一边在想，不知护士长得花多久才会结束那场“面试”，在她露面以前，是不是还会有时间让她再烘烤一片面包。她想，大约没有时间了。她心里高兴，庆幸自己做出了这样的决定。
安娜刚这么想好的时候，几乎是马上，只见门开处护士长走了进来——让她发现这位新来的护士“就像在自己家里那样”，娴静地坐在茶桌旁等着，而没有让她看见她跪倒在炉子前面的地毯上，恨不得把自己的脸孔夹在面包里凑在火炉边一起烘烤似的那副狼狈相。
护士长飞快地同安娜打了个招呼。她给对方这么一个印象：在她的友好欢迎后面接踵而来的，一定是一件必须要她立刻去完成的重要工作。
安娜感到她仿佛已经清清楚楚地让人告知，要想在护理之家干活，就不容你磨磨蹭蹭地耽搁工夫。这倒并没有使她有所不安，她还不曾把自己在医院里受过的那些训练统统忘记。
“护士，恐怕今晚我得派你去担任私人护理了。”护士长语调轻快地对她说道：“眼下我们正有一个紧急的病人，一位上了年纪的女士摔了一跤，受了很严重的内伤。你能不能在六点以前准备好？我得给你叫一辆车送你去，那儿附近没有车站。”
“我只要半小时就能准备好行李，打点好要带的用品。”安娜回答说，“你希望我多快出发，我就可以多快出发，护士长。”
“我这就带你去你的房间，然后让你自己去安排。”护士长说完，就把安娜带到给她安排的房间里，并把她和她的行李箱丢在那儿，自己抽身走开，去忙自己的事情了。
六点钟，安娜离开护理之家去那个病人的家里执行任务。护士长特地赶来送她上了的士。
“你认识尤斯塔斯农场吗？”她问司机。
“多少认识一点。”司机回答道，“那是个偏离公路的地方，我拿不准过了克里泽姆以后该走哪条路，但是我会问的。我从来没有被任何难找的地址难倒过，而且我想这一次看来也不会。”
显然，十一月阴森而潮湿的夜晚对司机的情绪似乎并没有多大的影响。他兴致勃勃地发动了汽车，送安娜进行她生平第一次的私人护理任务。
一点不错，他们的车一定正在朝着一个“偏离公路的地方”行驶，因为他们很快就离开了大路，开始在荒野里颠簸了起来。汽车忽而行驶在沿着陡峭的山峦盘绕而上的乡间小路，忽而又拐入更为狭窄毫无路标的便道上。护士长的判断是对的——他们谁也没碰上，无从问路。
安娜敲了敲隔在前后座之间的玻璃说道：“你认为我们行驶的方向没错吗，司机？”
“我认为没错，护士。它就在这里再过去一点的地方，我知道。我们在克里泽姆一定得向左拐，然后再向左，而我们正是一直在这么做的。”
“我们在遇到下一幢房子的时候停下来，敲开门去问问他们。”
“好的，护士，尽管那里没几幢房子，对吗？我认为在找到要找的那个人家以前，我们大概谁也碰不到。可是，如果真的遇到了这样的机会，我当然会去问的。”
在下一个拐弯，这样的机会真的出现了——有个男人站在前面的路旁。他显然在等一辆车，因为当安娜他们驶近时，他走到路中央，并且向他们示意停车。
“是护士吗？”他叫喊着问道。
“没错。”司机回答。
“我知道你们一辈子也不会找到这幢房子的，我已经出来等了你们一个多小时了。”
“我很高兴你来接我，”安娜声音平静地说，“我刚才还以为我们一定在什么地方驶上岔道了。”
“我很奇怪，你们居然没有走上一条岔路。”那个男人一边坐在副驾座上，一边说道。
“病人怎么样了？”安娜问道，努力装出有经验的私人护士应该表现出来的那种老练态度。
“我担心我那可怜的老姑妈很难挨过今天夜里了。事实上，我甚至不知道当我们这回进去的时候她究竟是否还活着。我离开将近一个半小时了，而她的病情似乎一直严重得使她性命垂危。”男人担心地说道。
他们又行驶了一刻钟，始终在山脚下的道路上蜿蜒而行。那路面又潮湿又泥泞，汽车极不舒服地打着滑。当他们好不容易来到了一栋高大的房子面前时，安娜这才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那幢房子从一片漆黑中隐隐地呈现出来，森森然屹立在他们面前，相形之下，反而显得周围更黑暗了。汽车最后猛然刹车，停了下来。
“我的名字叫海勒。”那男人说着，一边为安娜打开了车门，好让她走出车厢。
这名字听起来有些耳熟，但是安娜记不得自己在哪儿听人说起过它。“你的姑妈是麦蒂小姐，对吗？”
“差不多吧，我那可怜的姑妈不太搭理那个名字或者别的任何一个名字，直到最后的审判来临的那天，上帝翻开记录着各人生平的那些总账的时候。”海勒先生说道。
安娜一开始就觉得自己不太喜欢这个人，现在这个感觉变得愈加强烈。他的谈吐十分尖刻，说起话来就好像在暗示一个荒诞无稽的故事似的。可她什么也没说，径自从他面前走过，进了屋子。
门厅布置得富丽堂皇，异常奢华，只是在装饰上还稍欠高雅的品味。铺在地上的地毯厚得惊人。它抑制了所有的声音。安娜护士穿过许多金光灿灿的桌子，波尔制作的橱柜，覆盖着天鹅绒的圈手椅，和德国艺术家雕刻的体格强壮的妇女大理石立像。每一个可以利用的抽屉敞开着，它边上立着一只装了一半的行李箱，而靠着门边的另一只皮箱则上了锁，并且让绳子绑得严严实实。
没有佣人出来接待他们。
安娜说道：“我希望能先到我的房间里去换一下我身上的衣服，然后我立刻去病人那儿查看。”
“我会给你派一个侍女来。”海勒先生说道。然而他没有按他自己说的那么做，他自己领着安娜上了楼，带她到她的房间里去。
“护士小姐，我的姑妈就在隔壁。”他说道，“可是他们会来领你到各处去看看的。”
安娜很快换上了制服，可还没等她准备完毕，侍女就已经站在她的房间门口。
“我带你去查看，帮你了解你要的一切东西搁在哪儿。”侍女带着尽量使谈话简单明了的态度说道，随即在前面引路，疾步出了房间。
她领安娜巡视了厨房、浴室、盥洗室、侍女用的小橱，以及炉火熊熊的一间小更衣室。
“在这里，你要是想加热什么东西，都得自己动手，”侍女说道，“我们这里没有煤气，所以也就没有小灶盘，大多数护士对此抱怨个不停。”
“你们有过别的护士？”安娜护士问道，“我想麦蒂小姐不久前才遇到的一次意外事故。”
“她患的是慢性疾病。”对方用一种带着一点讥讽的腔调说道，“一个意外又引出了另一个意外。”
安娜也同样不喜欢她。“我可以到病人的房间里去了吗？”她小声地问道。
“当然。我会把你的晚餐放在更衣室里。今晚你想吃什么？”
安娜迅速列了一份她所需要的食物清单——茶壶和水壶、面包、两只鸡蛋。她曾经看到过储存在这儿的那些残缺不全的食品，并且她也已经知道多余的瓷器藏在哪里。如何单独在一栋陌生的房子里度过那黑暗的几个小时，对于她是一种崭新的经历。
当她终于走进躺着病人的那个房间时，她觉得自己在这幢房子里孤立无援。麦蒂小姐看上去睡着了。很难猜测出她的年龄，因为尽管那摊开在床罩上的手看上去不像是少妇的手，然而她的皮肤仍然异常光滑，那宁静不动的脸庞呈现出一副安娜曾经在许多年轻的死者脸上见到过的那种安详的神态。麦蒂小姐怎么看也不像快要死去的样子——她的脸上没有一点痛苦或软弱的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