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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二章

第一百二十二章

四十二这次特地没有带格蕾一起出门。

司机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消瘦而寡言,连呼吸声都微乎其微,若非必要,几乎不看后内视镜,唯恐与后面的乘客对上视线,让对方出于礼貌而与他聊天。

她坐在的士的后座上时,久违地感受到了一丝孤独——习惯真是可怕,尤其是那种受人照顾而养成的习惯,她这辈子至少有百分之八十的时间在自己一个人坐车,可仅仅过了几周有人陪伴的日子,她就开始为这独自一人的短暂时光而怅然了。

抵达墓园后,他们在无声中完成了付款。她下了车,又看着那辆深灰色的士无声地开走,连尾气似乎都比其他轿车弥散得更快,比劳斯莱斯幻影都更像“幻影”,甚至让她恍然生出一股错觉,那辆的士像是从墓园的泥土里长出来的。

相比过去几次,今天并没有下雨,但即使在最干燥的时段,墓园都给人一种朦胧的、仿佛笼罩着一层灰色雾气的压抑感。

四十二穿过一条长长的林荫道——对她而言,这反而是最煎熬的一段路,因为她讨厌这种被道路两边的地藏石像注视着的感觉,她绕过了供奉高僧舍利子的庙堂,直抵墓园的开放区。

她来这里的次数不多,但一直记得目的地该怎么走,因为柏木澪的墓碑立在墓园最高的那棵树附近,她曾经在树上看见一只灰棕色的貉从树梢上一跃而过,虽然转瞬即逝,却给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出乎她意料的是,她并不是唯一想要提早一天来祭奠柏木澪的人。还有一个身材矮胖,皮肤黝黑的中年男人站在墓碑前放下一束鲜花,正要对着柏木澪的遗像鞠躬。

“你好。”对方察觉到了她的到来,擡头朝她笑了一下,“没想到能在这里遇见你,白马教授。”

你认识我?四十二刚想这么问,但很快发现自己也认识他——或者说,看过那张脸。

她微微颔首:“你好,安藤先生。”

男人名为安井直人,是一位知名的电影导演,出生于京都,如今应该快有六十岁了。

会细致到连对方的出生地都记得,倒不是因为她多么喜欢他的作品……客观来说,在与他同辈的日本导演中,她更能欣赏是枝裕和的作品。安井直人则是与是枝裕和齐名的导演,素来有“关东的是枝,关西的安井”的说法。

安井直人大器晚成,年轻时的作品多为纪录片,反响有限,直到中年才凭借电影《沉默之罪》一举拿下了金棕榈,成为了在国际上都颇受认可的导演……而这部电影的故事原型,正是当年出庭指证继父侵犯了自己的柏木澪的人生经历。

在此之前,安井还拍摄了一部有关这段往事的纪录片,里面的采访片段是由他本人亲自上门访问并记录的。在他还没有发迹的时候,还组织过一次善款捐赠,这笔款项成为了当时孤独无依的柏木澪的生活费以及学费。

“你没见过我也很正常,往年这个时候,我通常会再提早几天过来,可惜最近被媒体缠着耽搁了一些时间。”安井直人说话时有一种奇怪的韵律和音调——自从她被外派到日本,也算听过不少关西腔了,不同地区的口音都略有差异,但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温和又老派的京都口音,“也许你已经忘了,但我们曾在两年前见过彼此。那时我去警局探望被拘押的柏木小姐,与你打过一个照面。”

他的话略微唤醒了四十二的记忆:“我好像有印象。”

“实在记不起来也没关系。”安井体贴地笑了笑,“相比两年前,我确实又老了许多……没办法,人一旦过了某个年龄段,就会衰老得特别快。倒是教授你,好像一点也没变,实在是让人羡慕。听说你接手了‘血色油灯案’?”

“你也在关注这个案子?”

“看来你还不知道。”安井说,“关于你受邀加入警方团队的消息一直是这几天的头条标题——‘刑侦界魔女再度与警方联手,清水诚人是否能成功落网’,我已经看到不下五份报纸这么写了。”

“最开始的两天是这样。”四十二不愠不火地回答,“如果一周之内我还没有什么进展,新闻标题就会变成‘刑侦专家受邀加入警方团队’,如果直到庭审开始前都没有进展,标题就会变成‘警方又再团队中扩充了一名刑事鉴识人员’。”

“人们总是在期待会让自己惊喜的东西。”安井低声道,“事情发展到现在,已经没有人在意事情的真相了……就我所见,比起杀死受害者的凶手是谁,大部分人对于受害者究竟有没有被施虐的爱好更感兴趣。”

“有些人就是需要乐子,即使那是不道德的。”她说,“在与理性永恒的冲突中,感情从未失过手。”

“影响民众想象力的,并不是事实本身,而是它们发生和引起注意的方式。1”安井哀怅道,“我并不完全赞同勒庞的观点,但他的话似乎总在我感到痛苦时格外灵验。”

说到这里时,安井直人慢慢地、慢慢地叹了口气。

“那天,隔着探视间的玻璃,柏木小姐问了我一个问题。她问我,‘这个世界有因为我而变得好一点了吗?’”他说,“这是我在拍摄纪录片期间跟她说过的话。我说,因为人们知道了你的故事,以后同样悲伤的事就会发生得越来越少,会有很多孩子因为你而受惠,你是一个了不起的人。”

她坦诚道:“这种情况很难达成,有点太理想主义了。”

“……是啊,并不是所有导演都能像黄东赫2先生那么幸运。”安井苦笑道,“但当时的我自信满满,以为自己在做一件伟大的事。那时的我早已不年轻了,但心态上还很不成熟。我一直看不起是枝君的拍摄手法,觉得他讲故事的方式寡淡无味,总是把他人的苦难描绘得仿佛无足轻重,我自认为是比他更优t秀的导演,笃信我所说的故事会打动这个国家……然而我只打动了我自己。”

他的声音中渐渐夹杂了哽咽:“自从我坐在镜子的另一侧,听到她的质问时——当然,她的语气很温柔,但对我而言简直比鞭挞还难以忍受——我才终于意识到自己曾怎样辜负了对方的期望。许多年前,我曾用那样的理由把她的伤口挖出来,血淋淋地展示在全世界面前,用美好的谎言许诺了她一个愿望……可那么多年过去,悲伤的事依然在发生,还是有许多孩子在还未领悟到世间险恶时就提早遭遇了痛苦。白马教授,一切为何会变成这样呢?是因为世界变了,还是它从未改变过,就像我从未真正认识过它?”

他的声音愈来愈轻,语句渐渐破碎成了断断续续地哽咽,她看着他将脸深埋进双手中,喉咙里的声响渐渐被淹没在其他祭拜者轻柔的啜泣声中,一滴眼泪从他的指缝中渗出,悄然落进干涸的泥土里,如同飞溅的浪花没入了黄昏的海面。

无数汹涌的情绪汇集在一起,好似海潮从四面八方涌来。有那么一会儿,她甚至感觉眼前发白,被白色的海浪淹没了头顶……然而她的嘴唇不断翕动着,像是痉挛一样,没能说出哪怕一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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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不是很久没有打理过自己了?”乌尔宁加尔挑起了眉毛,“头发一缕一缕的,胡子也没有剃,你看上去像是一个流浪汉。”

白马探知道自己看起来没有那么糟糕,但他把这当作对方的好意:“谢谢你的关心。”

“别想太多了。”对方说,“那两句话的意思是滚远一点,我最讨厌的就是被脏东西碰到。”

白马探眨了眨眼睛,低声喃喃道:“我真是疯了……”居然认为对方会关心除了四十二以外的人。

“你看起来确实像是疯了的样子。”乌尔宁加尔略微退后,朝他啧了一声,“终于要承认自己的无能,打算放弃这件案子了吗?”

“怎么可能?”他下意识回道,“我并不是没有任何头绪,只是……”

“只是?”

“依照我个人的推测,深森真琴也许才是杀死神父的凶手。”白马探说,“即便不是她杀的,她也肯定知道凶手是谁。很显然,她和柏木澪保守着同一个秘密……或许神父当初侵犯的人并不是柏木澪,而是深森真琴,而且她和信浓冬是一对恋人,信浓冬也知道真相,所以即使被收养了之后,他也经常返回教堂看望故人,还对业火教堂案有着超乎寻常的关注。”

“你果然是疯了。”乌尔宁加尔说,“连深森真琴是修女的事都不记得了。”

“不错,但正是因为神父的原因,让她对异性产生了无法抑制的恐惧,也使她断绝了和信浓冬的恋人关系,决定作为修女终生不嫁,但这并不妨碍他们还存有对彼此的恋慕之情。”

“你编故事的水平确实不错。”

“这就是问题所在。”他摇了摇头,“这一切只是我根据现有的线索,依照逻辑推理得到的结果,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论证我的推测。无论我的推测正确与否,对于四十二而言,这肯定是一份不及格的答卷。”

“那你就一个人挂科去吧,我可没有奉陪的兴致。”乌尔宁加尔双手抱肘,“我来这里也是为了通知你,我对这个什么教堂案已经没有兴趣了。”

白马探愣了一下:“你不想再继续调查了?”

“你在说什么蠢话,要不是因为被你的婆妈绊住了手脚,本王怎么会眼睁睁地看着那个三流人造人当上缇克曼努的助手?”乌尔宁加尔说,“反正你最初不也是为了解开她的心结,让她回到过去的样子才去调查这种陈年旧案吗?现在目的也达到了,你到底在纠结些什么?”

其实他自己心里也没有答案,但面对乌尔宁加尔的诘问,他还是强迫自己给予回答:“让一件案子无疾而终,是世上最烂的侦探小说才会有的结局。”

“哼,真是冠冕堂皇的说辞,可惜实则也不过是为了满足自身的好奇心而已。”他说,“姑且当作是本王的好心罢,你所希望的结局是不会到来的,因为你永远也不会找到可以论证你推测的证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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