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四章
第二百八十四章
外花园里的栗子树花开了,空气中浮动着沁人心脾的香气,明媚的阳光和微波荡漾的绿湖也使人快意,然而摩根此刻心事重重,并未如她之前所希望的那样在散步中得到放松。
几天前,她收到了一封郑重其事的警告信,来自遥远的斯堪的纳维亚半岛,落款是挪威的国王西齐林,他在信中表示她的姐姐玛格丝对自己的小儿子,同时也是挪威王储的瑞卡尔夫王子造成了严重的伤害,并使他的荣誉受到羞辱,要求玛格丝亲自前往挪威赔罪。
这封信本身并没有让摩根太放在心上,但在仔细阅览了整封信函后,她莫名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刚好玛格丝因为联姻的事情赶回了葛尔,摩根便趁着休息时间召她来外花园当面商榷,却没想到会从对方嘴里听到一个连她都感到震惊的真相。
挪威王室不满不列颠人在贸易往来中占据大笔利润,私下资助——乃至于组织海盗劫掠不列颠商船的事情,摩根心知肚明,只是考虑到国内局势还存在着诸多隐患,才暂时按下不表。
玛格丝身为洛锡安兼奥克尼总督,管理着奥克尼港与斯堪的纳维亚半岛的贸易往来和海上护航工作,又是她血脉相连的姐姐,为数不多有资格佩戴黑珍珠的大臣,自然也清楚这件事。虽然奥克尼的护航队在北海时常会和维京海盗发生冲突,但海盗们逃回挪威地界附近后基本就不会再深究了。
但这一次出现了某些意料之外的小插曲——护航队俘获了一艘未能及时逃回挪威海的海盗船,当玛格丝兴致高昂地犒赏立功士兵时,一眼就认出了混迹在俘虏中,试图隐藏自己的挪威王储瑞卡尔夫。
虽然不知道这位小王子是脑袋出了什么问题才会主动掺和到这趟浑水里,但挪威王室成员亲自率领海盗打劫友好国家的商船称得上是严重的外交事故,更不用说奥克尼常年受维京人骚扰结下的深仇大恨了。
玛格丝将瑞卡尔夫单独关进了一个狗笼子里,下令护卫舰直接挺进挪威,准备找老国王西齐林算一笔总账,却意外收到了摩根同意联姻(并且对方还是红龙之子)的消息——按照玛格丝的说法,她当时甚至搞不清摩根是真的决定再婚,还是以联姻为诱饵,打算将敌人骗到葛尔再暗中毒杀。
但无论如何,这都不是一个节外生枝的好时机,尽管心不甘情不愿,玛格丝还是打算找个机会私下放瑞卡尔夫离开。
听完玛格丝的概述后,摩根沉思片刻:“除了我决定联姻的消息,事情发展到这里似乎没什么值得意外的地方?”
“确实如此。”玛格丝回答,“问题在于瑞卡尔夫,他知道自己惹了大麻烦,一旦这件事被捅出去,别说他的王储之位了,就连西齐林王都会受到影响,至于他打算怎么解决,呃……简单来说,他想睡服我。”
“……你刚刚是不是想用‘说服’?”
“不。”玛格丝摸了摸鼻子,“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瑞卡尔夫是西齐林王最小的儿子,但本人已经二十多岁了,只是在兄弟姐妹间排序最小——就像高文虽是葛尔王室的长子,但本人其实还未成年一样。
“别这样看着我嘛……”从玛格丝心虚的反应来看,此刻她脸上一定露出了极不赞同的表情,“他长得还不错,我又在海上漂泊了两个月,难免会有点那方面的需求……当然,最重要的是我想看看当他知道自己其实不用那么搔首弄姿也会被我放走的时候,脸上会露出什么表情。”
摩根感觉太阳穴突突作痛:“告诉我你做了避孕措施。”
“这倒是不用担心。”玛格丝说,“我爽完后就穿上裤子走了,当时他还没有高潮。”
“你就这样把他留在了笼子里?”
“至少我没落锁?”玛格丝搔了搔脸颊,“事后他也确实逃走了,我想这是一个双方都满意的结果。”
现在摩根终于知道信中所说的“对我的儿子极尽羞辱后就残忍离开”是什么意思了。
“我是不是惹了麻烦?”
“如果你指的是你和挪威王储的那段露水情缘,答案是否。”摩根说,“如果你指的是跟一个长期和海盗厮混,哪怕看起来人模人样,实际个人卫生状况可能令人发指的男人睡了一觉,那么答案是肯定的。今天晚餐之前,我希望能从梵妮学士手里得到你健康检查报告。”
玛格丝吐了吐舌头:“好嘛……”
“另外,虽然这封信本身不值得过于费心,但斯堪的纳维亚半岛的问题迟早要得到解决。”摩根将信放到一边,“事实上,在收到这封信后,我就在考虑该如何处理挪威……虽然事情的起因和我预想的不太一样,但预备的解决方案依然有效。玛格丝,你了解过洛锡安王室的家系吗?”
玛格丝摇了摇头:“我只知道洛特有一个弟弟。”虽然对方几年前因为狩猎时从马上摔下来而意外离世了,甚至比洛特死得还早。
“洛特的祖母是挪威王西齐林同父同母的妹妹,但她与洛锡安王的子嗣因为各种原因都夭折了,最后只好过继西齐林的次子杜兰王子为继承人——到这里你应该就熟悉了,因为杜兰王是洛特的父亲,他当初能占领奥克尼,西齐林王也在背后出了一份力。”
“所以洛特其实是西齐林王的亲孙子?”
“不错。”摩根点了点头,“杜兰被过继的时候,挪威王储还是他的哥哥,西齐林王的长子哈尔瓦德,但仅仅一年后,哈尔瓦德就因为出海捕鱼时遭遇暴风雨而亡,继承权落到了三子阿卡塞尔身上,接着挪威国内陷入内乱,西齐林王的三个孩子相继死在了战乱中,瑞卡尔夫是国内纷争平息后西齐林王的老来子,虽然他比洛特年轻得多,但按照辈分,他应该是洛特的叔叔——反过来说,洛特某种意义上也算是挪威王室的一分子,有王位继承权,只是在瑞卡尔夫之后。”
“你知道我一向不擅长厘清这种复杂的关系。”玛格丝抓了抓头发,为了方便,她将头发剪得很短,“能不能直接跳到结论?”
“那我们就直接说结论。”摩根看着她,“玛格丝,你想成为挪威女王吗?”
一瞬间,氛围陷入了死寂。
摩根十分耐心地等待着,好一会儿过去,玛格丝才缓过神,像是一个上了年纪有点耳背的老人,缓慢地说道:“小妹,你刚刚说什么?”
“我知道你刚刚听清了。”
“我知道,但是……怎么可能?”玛格丝说,“我是洛特的妻子,又不是他的女儿,何况他早就死了。”
她没有说不想,只是说不可能——而这当然也在摩根的预料之内。
“丈夫死后由妻子继承他的国家,爱西尼的布狄卡王后就是这样成为女王的。”摩根循循善诱,“当然,我知道两者的情况并不全然相同。爱西尼王国存在的时代太过久远,而且普拉苏塔古斯王没有其他继承人,西齐林还有一个小儿子,但那不是什么无法解决问题……”
“你希望我嫁给瑞卡尔夫?”
摩根叹了口气:“玛格丝,这是我昨晚考虑的方案,而那时的我还不知道我亲爱的姐姐居然和挪威王储睡了。”
玛格丝做了一个把嘴缝上的动作:“我再也不敢插嘴了。”
“我考虑了两种方案。”摩根继续道,“一是以挪威王室暗中资助海盗劫掠不列颠商船为由,直接出兵攻占t挪威;二是借由挪威和丹麦之间微妙的地界纠纷,适时地加以挑拨,当两国对彼此宣战后,如果挪威请求我们出兵相助,我们可以应允,但条件是他们必须拥护身为洛特王妻子的你成为女王,承认你未来的子嗣——无论是和谁生下的,都是王座的正统继承人,如果挪威拒绝了,我们就去接触丹麦,依然是以挪威王室暗中资助海盗为由,事成之后双方平分挪威的土地。”
玛格丝盯着她,脸上——摩根有点不知道该怎么描述这个表情,她的长姐今年三十多岁了,而且已经成长为了一个与她少女时期截然不同的女人,但她此刻看起来有点像她们刚相识的时候,有种小姑娘似的,招人疼爱的感觉。
“我还以为你会希望我嫁给瑞卡尔夫。”她说。
或许是玛格丝的表情,又或许是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氛围,摩根忍不住点了一下她的额头,对方最初回到廷塔哲堡长住的时候,她经常对她这么做:“这么快就把我刚才的话忘了,嗯?”
“不是,我是说……就算我没和瑞卡尔夫睡过,那又怎么样呢?你只要说一句‘玛格丝,我希望你嫁给瑞卡尔夫’,我肯定会为你做到的,这样就不必通过战争得到挪威——你讨厌战争,对不对?这点我一直知道。只要我嫁给他,生下继承人,然后找个机会让我的丈夫接受命运的召唤,就像洛特一样,而我依然能在挪威为你照看和不列颠的贸易。”
“你想听官方的说法,还是私人的说法?”
“小妹,我的好小妹,你一定要在这种时候卖关子吗?”
“官方的说法是,维京人野性未泯,如果像治理北方那样,单纯通过高利润的回报将贵族们绑在我们的船上,恐怕很难奏效,如果我们不先征服他们,他们就不会耐下心来倾听我们的诉求。”摩根说,“至于我的理由……其实也没什么深奥的道理。上一次我们与苏格兰诸王见面,盎奎什王介绍你为‘洛特王的遗孀’时,我知道你当时非常不快,也知道你肯定不甘心只是当‘玛格丝王后’。”
她轻轻握住她的手:“但我还知道,你在洛特的阴影下生活了太久,已经厌倦了在一个地位更强势的男人面前强颜欢笑。人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一只重获自由的鸟儿在天空中翺翔时再一次被关进笼子里呢?玛格丝,若你有朝一日要踏足那片土地,也一定是以胜利者的姿态,而不是被什么人嫁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