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八章
第二百六十八章
“真是般配的一对。”玛格丝听见女仆在身后小声道。
她的目光穿过长廊,望向后花园里那对正在初春的晨光下漫步的年轻男女——摩根,她的小妹,今天也是如此光彩照人,她身边的艾德里安也很好地作为绿叶起到了衬托她的作用。
“或许是吧。”在她看来,艾德里安作为新郎后补只能称得上差强人意,如果南特斯王和埃莉诺的女儿提早十几年出生,这大抵会是一桩好婚事。若要竭尽她的想象,摩根的丈夫至少也得像加缪尔舅舅对待母亲那样忠贞不渝,且才貌无一不出众,才能称得上是“般配”,可惜她们的母亲只生下了三个女儿。
虽然隔着一段距离,但玛格丝也能隐约感受到一些古怪之处。
他们并肩而行,但彼此隔着一段距离——倒也不算特别奇怪,恋情萌芽时期的男女总是会有这种羞涩的距离感。摩根大多数时间都在静静倾听,偶尔应答几句,脸上带着温情脉脉的微笑,艾德里安虽然是侃侃而谈的那个,目光却极少与摩根交汇,不至于到有失礼节的程度,但显然是在躲避着什么。
当然,以不列颠男人一贯的作风,很难说他们是不是对已婚的夫人乃至于同性更加中意,然而在感恩祭前夜的晚宴上,这位王子还被摩根瑰丽的容光迷得魂不守舍,连话都说得颠三倒四,说他对摩根没有兴趣简直是无稽之谈。
难道是不甘于接受父辈安排给自己的政治婚姻?
也不乏这种可能性,平常性情越是温顺的人,在某些时候越有可能做出违反常理的事情——好出身的男人多是如此,一生顺遂,人生中为数不多的痛苦来源于自己位高权重的父亲,热衷与一件自己根本无力抵御的事情做抗争,这种老牛似的脾气可以持续很久,直到毫无例外的失败最终挫平他的锐气。
也不排除是梅林在背后有什么小动作,虽然梦魔至今还没有什么明显的行动,但玛格丝从不吝于以最坏的心思揣测这个家伙,何况他极少在北方出现,这次千里迢迢赶到葛尔,用脚趾头想想都知道他一定来者不善。
虽然廷塔哲和米斯里尔的联姻本质上是摩根和斯图亚特王之间的交易,艾德里安不过是这场交易中捎带的筹码,没有自主决定任何事务的权利,但他日后毕竟会成为摩根的丈夫,在摩根入主卡美洛特后,还需要他留守葛尔管理领地,夫妻之间还是维持一段体面的关系比较妥当。
摩根本人又是怎么想的呢……玛格丝相信,如果她的小妹施展魅力,俘获艾德里安对她而言简直是不费吹灰之力的事情。对于艾德里安的异常表现,她不可能毫无察觉,但此刻她按兵不动,或许是有别的考虑?
想到这里,玛格丝决定不去打扰她,先去校场瞧一瞧。
比武竞技是葛尔感恩祭的固定活动,北方各地的自由骑士都汇聚于此——话是这么说,但基本是一些无所事事,想要出风头的贵族子弟,有的可能都没有真正见过血。观看骑士们比武和欣赏吟游诗人的表演是她少女时期的最爱,但出嫁后她就减少了这类娱乐,洛特的性情因为隐疾而愈发暴戾,只要她的目光在哪个男人身上多停留一秒钟,回去后就会用拳头狠狠惩罚她。
在康沃尔休养期间,由于时常与利恩斯王、纳罗王的军队发生冲突,廷塔哲的骑士团和军队都忙于在周边地带巡逻,维护边境秩序,摩根不是在工作就是在去工作的路上,家臣们也经常被摩根派往海外商谈贸易,一年之中大部分时间都在海上漂泊,脚一沾地就想赶紧回家,学士们认为比武竞技不过是几个四肢发达的傻瓜骑着臭烘烘的马互相撞来撞去的无聊活动——唯一对此充满兴趣的只有康沃尔的百姓,但他们不想让康沃尔地区以外的骑士取走奖金。
久违地获得了欣赏骑士比武的机会,玛格丝本以为自己会兴致勃勃,但在看台上坐了不到一刻钟,心里就感觉乏味了起来。
如果艾斯翠德爵士在这里,大概率能拔得头筹,但为t了康沃尔的边境安全,这一次摩根并没有让她随行,而见惯了那些伤痕累累,在战场上以功绩获得恩赏的战士,眼前这些纵马奔腾,如鲜花般光鲜亮丽的年轻人,只让她觉得索然无味。
比赛无趣也就罢了,她甚至没有找到阿勒尔·米斯里尔——不久前,摩根特意嘱咐她多留意有关这位公主的隐秘信息,玛格丝一直在找机会与她接触,可惜阿勒尔近来行踪不定,几天下来,她们连招呼都没打过一声,坊间对她有诸多传闻,然而许多信息真真假假,难以分辨。
玛格丝逐渐失去了耐性,正欲打道回府,却无意中瞥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他怎么会在这里?”她喃喃道。
看台对面,白发的梦魔正在与一个她不认识的男人对话。那男人戴着一顶礼帽,上面别着一根长长的白色羽毛,穿着缎子做的玫红色上衣和棕色马裤,手里拿着一把鲁特琴,看样子像是吟游诗人。他们距离很远,但玛格丝还没来得及细细观瞧,梅林便察觉到了她的视线,还恬不知耻地冲她笑了一下。
在玛格丝看来,那个笑容颇有点耀武扬威的意思,仿佛是笃定了自己拿他没办法。
她心里气得不行,可这里是葛尔——北方没有多少贵族会在意梅林宫廷魔术师的名号,唯独斯图亚特王例外。玛格丝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梅林转身离开,那不详的背影甫一消失,她就立刻遣卫兵将那名吟游诗人找来。
“那个梦……梅林和你说了什么?”玛格丝盯着他,“你须一字不漏地交待出来。”
吟游诗人的表情倒是没有异样——不过,谁知道呢?他们本就是一群惯会撒谎和耍嘴皮子的家伙:“是,陛下。那位大人向我请教了一些弹奏鲁特琴的技巧。”
“向你请教怎么弹琴?”
“是的,他说自己过去与某位朋友结伴而行时一直很想成为吟游诗人,但当时他不会弹琴,如今学会了一点技艺,但他与那位朋友的旅程已经结束了。”说到这里时,他忽然变得支支吾吾起来,“以及……噢,抱歉,陛下……”
玛格丝霎时警觉起来:“立刻告诉我。”
“可是……”
她眉头紧皱,干脆转过身去,不复顾他了:“这样不诚实的舌头,拔掉也好。”
“不,不!请原谅我的无状……陛下,请原谅我……”诗人赶忙说道,“为了感谢我倾囊相授,梅林大人偷偷告诉我,艾德里安殿下很快就要与康沃尔公爵,也就是您的妹妹缔结婚约了,让我提前准备几首歌颂爱情的曲子,在感恩祭最后一天的庆典晚宴上表演。”
葛尔的感恩祭是为了庆祝春种,以及向谷神祈祷秋季可以迎来丰收年,但如果要公布王室的婚讯,表演几首祝贺性的曲目也不奇怪……不过,玛格丝可不会天真到相信梅林会乐于见到廷塔哲和米斯里尔的结合,那个生性狡猾的梦魔一定准备了什么她不知道的诡计。
“他可有指定你演唱的曲目?”
“倒没有特意指定。”吟游诗人将梅林的建议一一交代,其中包括罗奴亚的利瓦兰王与玫瑰侍女(因为那名侍女的头发是玫红色的),费奥纳骑士团的迪卢木多与格兰妮公主等关于男女情爱的浪漫故事,即使梅林不特意提及,这些也都是宫廷里经久不衰的曲目,看不出什么特别之处。
玛格丝一时摸不清梅林的打算,决定回去之后将这件事告诉摩根,交由她来判断。
她前往摩根的卧室,本以为自己要等上一段时间,没想到在路上就撞见了回来的小妹。
“怎么不和艾德里安多散一会儿步?”玛格丝忍不住打趣道。
“只是一项消遣的活动,没理由在这上面投入太多时间。”摩根回答,“下午我还有一场行政会议,打算把午膳的时间提早几刻钟。”
她真是没有一刻是闲得下来的……虽然看到摩根在行礼里居然带上了水镜时,玛格丝就多多少少预料到了,但她平静的语气也让玛格丝再一次认识到,她的小妹确实没有爱上任何人。
回到房间后,摩根命女仆关上门并退下,待到落锁声响起,才低声问道:“关于阿勒尔·米斯里尔,你这里有什么消息吗?”
“我确实打听到了一点东西,”玛格丝面露迟疑之色,“不过,我不能确定它们对你算不算有用。”
“没关系,先说吧。”
她将搜集到的消息娓娓道来,摩根对其中绝大部分的内容都表现得十分了然——与米斯里尔的结盟早在她的计划之内,想来她已经安排了不少缄默者在葛尔默默潜伏,但还是有几条普通人难以探听到的信息引起了她的兴趣。
“你是说,阿勒尔公主很喜欢绘画?”
“是的,而且据说水平相当不错。”玛格丝说,“但薇奥拉王后不喜欢她这么做,曾因为她对着裸身雕像描摹而斥责过她……当然,绘画虽然不算是贵族中流行的爱好,但也远称不上羞耻。”事实上,贵族姑娘们享乐的方式可比大多数人想象中“丰富”得多,“但阿勒尔毕竟是前王后唯一活下来的孩子,她的儿子也有继承权,薇奥拉王后曾经对她很警惕。”
“曾经?”
“阿勒尔在结婚后数次怀孕,又数次流产,如今已经彻底没了形体,也无法再生育了。”她叹了口气,“她近期没有出席任何活动,据说又是因为服用了来历不明的魔药伤了身体,如果你见到她就会明白了,她看起来甚至比薇奥拉王后都老。”
摩根看起来若有所思:“我很期待与她见上一面。”
“你的表情看起来像是在等着把别人家走丢的小猫捡回去。”小猫这个称呼其实不太贴切,阿勒尔·米斯里尔可是比她还年长,“也许你那一长串封号后面还可以再加一个——‘羔羊和妇女的保护者’如何?”
“听起来不错。”摩根煞有其事地回答,玛格丝认为她的小妹有一种别于他人的幽默,比如她讲笑话时看起来总是一本正经,“等我什么时候把埃莉诺拖回正道,就立刻举办加封仪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