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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九章

第一百二十九章

“情况比我想象中糟糕得多。”

四十二看着妃英理走到落地窗边,就着冰凉的窗框、月光和阵阵晚风,点燃了一根烟。

她和对方交情颇深,只是认识得不久,但也知道对方只在刚毕业时当过一段时间的老烟枪,怀上女儿之后就戒了,离婚后也没有复吸。她掏打火机的动作有点笨拙,还会被飞溅的火星吓一跳,但等她长吸一口,慢慢地吐出一个烟圈后,弹烟灰的动作就熟稔了许多,仿佛唤醒了身体的某种记忆。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呢?”妃英理的叹息化作了灰色的烟雾,她的面容也在这烟云缭绕的氛围中若隐若现,“说实话,这不是我该考虑的……作为一名律师,尽可能为我的当事人争取权益才是我该做的。”

“而我是一名刑事鉴识人员,负责把证据呈交给法庭才是我该做的。”四十二说,“所以这件事和我们两个都无关,为什么我们还坐在这里唉声叹气?”

“你还是老样子,说话那么不留情面。”妃英理苦笑一声,“如果我们原封不动地把手头的证据提交上去,最后结果会怎么样?”

“首先,清山宽是恋/童癖的消息会被曝光,网站上的收费视频会证明他侵犯过数位育儿院的孩子,并且以贩卖他们被性/虐的情/色电影牟利,核查一下教堂这几年的账户收支就够了。”

事实上,清山宽生前一直因为鲜少举办公开募捐而广受好评,人们认为他生活清贫,且善于理财,才能把教堂打理得那么井井有条。

“然后是夏的验伤报告。”说到这里时,她不自觉地顿了顿,“她的身体严重营养不良,身上有多处被拘束的瘀伤,下/体撕裂流血,导致了尿道的混合感染。我们用银版转印法1在她的胸脯、腰腹和大腿根处提取到了清山宽的指纹,可以证明他曾经侵犯过这个孩子。”

“所以留下了医疗记录?”

“私立医院。”她咳嗽了一声,“你可以理解为……那些记录在可信的人手里。”

妃英理没有深究:“所以真正杀死清山宽的人是谁?”

“信浓冬。”四十二说,“我在两公里外的垃圾桶里找到了几个废弃的汽油箱,分别有柏木澪、深森真琴和信浓冬的指纹,其中信浓冬的指纹上有血迹,鉴定结果显示是清山宽的血。”

“……两公里外的垃圾桶里?你究竟是怎么找到的?”

“他一直在我的怀疑名单前列,有动机,有杀死清山宽的力量,时间上也没有不在场证明。”四十二解释道,“所以我根据他往返的公交车站点依次勘查,他走了三站路,那个垃圾桶距离车站大约五百米,找起来不算难。”

“有时真搞不懂你对‘不难”的定义。”妃英理回到办公桌边,把烟头放到盛了水的烟灰缸里按灭,尽管她只抽了一半不到,“要是我们……我是说,假设有这么一种情况,我们是一群失败者,什么证据都没有找到,最后的结果会怎么样?”

她看着她的眼睛:“你心里清楚,又何必来问我呢?”

妃英理长久地回视她,神情疲惫又迷茫,四十二猜她可能有点后悔那么早就把烟熄灭,但一切已经来不及了,就像人很难在得知真相后说服自己回到事情还扑朔迷离的状态。

结局很简单,如果不提交这些证据,她们也没办法证明清山宽侵犯过柏木澪——因为这件事根本不存在,清山宽是一个恋/童癖,对发育成熟的女人没有兴趣。

她们唯一的主张只剩下了柏木澪的精神状态,可在基本前提被驳回的前提下,她们只能证明柏木澪的精神问题源自她年幼时的经历,一旦趋势变成了这样,柏木澪所处的位置就会从“有隐情的凶手t”变成“有攻击性的精神病人”,清山宽就会从“强/奸犯”变成一个刚巧遭遇了精神病人攻击的“无辜的不幸之人”……

真的要这么做吗?

“我……”妃英理长叹一声,把梳得一丝不茍的盘发拆了下来,她的头发被禁锢在发箍里太久,已经失去了原本自然的弧度,她试图用手把它们捋开,却只是把它们弄得更乱了,“我们不该谈这些的,四十二,我不想说那些教条性质的话,但你也应该知道我的意思。法律从不悲悯,也从不怨憎任何人,这就是它适用于社会一切运行规则的前提。可现在我们在做什么?探讨是否应该出于同情而为少部分人开辟一处超脱于法律之外的道路?”

“我们只是解释、利用法律的人,不该批判它在某种情况下是否适用,这种想法……太傲慢了,何况我们谁都不能证明自己的决定就是正确的。而且这种事情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到时候我们也要像这样用自己的方式为别人法外开恩吗?”

四十二看着那支被熄灭的烟,烟灰浮在浑浊的水面上,让她想起了以前看过的癌症病人的细胞组织,像是一层附着在子宫表面的鱼鳞:“所以你已经有决定了。”

妃英理的表情既像哭又像笑:“我宁可你和我吵起来,也不想你这么一针见血地戳穿我的想法。”

“别傻了,这又不是什么学术讨论会,没有可以斡旋的余地。”她松开了衬衫的第一颗扣子,感觉此刻才像是能够正常呼吸了,“真是见鬼,我这辈子觉得世上最无聊的文学就是侦探小说,但我现在干的事跟那些小说里的硬汉侦探没什么两样。我感觉自己像一条被雨淋过的丧家犬。”

“现在有两条了。”妃英理问,“想摄入点酒精吗?”

“主观而言,不是很想。”她说,“但管它呢,我已经当了整整两天泡在酒杯里的海绵,再多泡一天又能怎么样呢?等我的鼻子真像小丑那样发红肿胀了再说吧。”

妃英理走到展示柜旁,取出两个玻璃杯,四十二在看到她手里拿着的酒瓶时挑起了一边的眉毛:“人头马?真是让我受宠若惊。”

“没必要在意价格,酒只是一种会让人头晕目眩的饮料。”对方低声道,“我只是希望你知道……四十二,我很荣幸能跟你共事。”

酒杯硬而冰凉,散发出酒精特有的、糜烂的香气,能为任何房间罩上一层纸醉金迷的气氛,上面映射出的妃英理的目光却是温情脉脉的。

“我也是。”她举起酒杯,“敬柏木澪、法律、那把捅死了清山宽的刀,以及丧门犬。”

妃英理举起杯子回碰她,她还没来得及沾一滴酒,但笑声听起来已经醉醺醺的了:“敬两条丧门犬。”

她们俩一起喝了个烂醉,第二天醒来后发现她们一个睡在沙发前的地毯上,一个靠着储放酒瓶的玻璃柜,但无一例外都散发出酒液发酵后的糟糕气味,两个失败者为此互相揶揄嘲笑——两只流浪狗在垃圾桶里睡了一晚,还要嘲笑对方身上臭——事后,当四十二再度回忆起这部分时是这么定性的,但事情到此还没有结束,她还得和柏木澪谈一谈后续的处理,而妃英理需要调整团队的法律辩护方向。

四十二忍耐着宿醉的头痛,预约了和柏木澪的面谈时间。她和对方见面的次数并不多,但每一次见面状态都不怎么好,仿佛她才是那个被拘留了十几天的囚犯,而柏木澪是那个抽空来探监的人。

“我已经和你的辩护律师商量过了。”她揉了揉隐隐作痛的太阳穴,“我们会尊重你的选择,保证这件事情……不会影响到教堂的那些孩子,但也有相应的代价。如果你可以接受的话,面谈结束后我们就会着手落实这些事。”

柏木澪颔首:“请说。”

“首先,我们不能保证法官会相信你被清山宽长期侵犯的事,因为我们没有任何‘证据’——也许有其他更好的证据曾经存在,但某个夜晚过后,它们就会消失得比露水还干净。”她说,“如果这个前提不能成立,即使我们说服法官相信你的精神状况异常,那么责任也不会归在清山宽身上——当然,你也不会因此就被判死刑,妃律师有把握让你的刑期维持在8到12年,但舆论上可能会产生影响,朝一些从各种意义上都让人作呕的方向发展。”

“我并不担心这些,无论结果如何,我都很感谢您和妃英理律师的付出。”

“不后悔吗?”

对方回以微笑:“您指什么?”

“用十年的时光去当一个不会被任何人感谢的好人——至少不是明面上的感谢,可能还要背负一些不属于你的骂名。”在对方看不到的地方,她的手指痉挛了一下,“如果把时间线拉得更长远一些,从生来就没得到过什么,最后却为别人燃尽了自己……说真的,柏木澪,如果我有一票决定权,肯定会把诺贝尔和/平奖颁给你。”

“我以前也有过类似的困惑。”柏木澪回答,“是关于我的老师……想必您也知道,他最后是被我的继父用刀捅死的。”说着,她叹息一声,“我永远都不会忘记那一幕。老师当时流了好多血,我很想帮他按住伤口,可我太害怕了,手一直在颤抖,一点劲也使不上。老师死前一直在挣扎,他的眼睛睁得很大,很用力地抓住我的手臂——其实对我而言并不重,但也几乎耗尽了他的力气。我以为他有什么不甘的遗言要对我说……可他只是很轻地说了一句‘对不起’,就慢慢停止了呼吸。”

对方佯装自嘲地笑了一声,但四十二看到了她闪烁的眼睛,像是被风吹动后微弱的烛火。

“真奇怪……如果不是因为我的话,他就不会被那个男人杀死,是我毁掉了一切……可最后是他对我说了‘对不起’。”

柏木澪的笑容终于消失了,温情脉脉的眼神干涸了,嘴角耷拉下来,那种奇妙的、蕴藏着母性光辉的气质也褪去了,她露出了那个命运多舛的女孩应有的模样——但也很短暂,对方旋即就把自己的情绪收拾起来,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可四十二知道,她那温情的微笑是真的,她那一闪而过的脆弱也是真的。

“直到很久以后,我才明白了老师的意思……即使在临死之前,他都在为没能真正将我从噩梦中解救出来而愧疚。所以当我收到那本《圣经》时,并没有感到恐惧,只是觉得我应该回到那些孩子身边去,就像当初的老师一样,向他们伸出援助之手。而那个晚上,当我决定……做这些的时候,内心感到非常平静,就像现在一样,我既没有害怕,也没有后悔。”

“我……”她感觉喉咙发苦,呼吸时有干裂的涩痛,许多话语堆积在胸口,但无一能描述她此刻的心情。

整件事里她最不能接受的,既不是要违背自己的信条,去做一些对她而言有违法律和道德的事,也不是清山宽的名声可能会随着时间的推移不断好转——当然,这种发展已经让她感觉很恶心了——而是她不能接受这样戏剧性的落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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