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第八十章
“还未来得及向各位做正式的自我介绍。”贝德维尔卸下长剑放在桌角,作为一种友好的表示,“我是贝德维尔,圆桌骑士之一,也是猊下的随行医疗官。”
“医疗官?”藤丸立香露出困惑的表情,“猊下生前身体不好吗?”
马修轻声提醒道:“前辈,这里的‘随行’是指跟随军队一起出征的医疗官,主要负责照顾那些在战场上受伤的士兵。和南丁格尔小姐的‘提灯女神’一样,贝德维尔先生在记载中也有‘曙光骑士’的美称。”
“所以类似于……军医?”
“是的。”贝德维尔笑了,“我更喜欢这个称呼,单纯的医疗官也不错,至于‘曙光骑士’什么的……这样的谬赞对我而言更多是一种负担。毕竟,我只是一个负责照顾伤患的医护人员。”
“贝德维尔卿应该不是被特异点的亚瑟王召唤来的吧?”
尽管贝德维尔已经被提前告知会有迦勒底的魔术师远程协助,不过当这个声音突然响起时,他还是迟疑了片刻才缓过神:“达芬奇小姐……对吗?您说的没错,我并非受陛下的召唤而来,是梅林阁下以梦的魔术为牵引,使我的灵基和特异点产生了联系,我才得以来到这里。”
“原来是通过这种方法吗……利用了英灵以分/身接受召唤的特性,通过让英灵的本体身处梦境,将梦的影子投映到特异点,以达成相同的效果。”达芬奇似乎很快就领会了其中的关键之处,“不愧是有着梦魔血统并且以冠位候补出名的魔术师。嗯嗯,即使是天才的我也不得不承认这份才能。”
这种称赞似乎又有点太过了……贝德维尔刚这么想,就听见了格蕾冰冷的声音:“虽然梅林的确在这件事里出了一份力,但总体来看,这不过是他诸多罪过中一点微不足道的赎罪罢了。如果没有长久的意志力作为支撑,再卓越的才能也等同于无能。说到底,除了在下流的妄想上显得格外热忱之外,这位阁下在其他方面简t直是一事无成到令人发笑。”
立香摸了摸鼻子:“格蕾小姐和梅林的关系不好吗?”
“您说笑了,迦勒底的御主。”格蕾漠然道,“在下和那位魔术师只是没什么交情而已。有些个体之间是不可能称彼此为朋友的,毕竟人畜有别。”
贝德维尔看着那位年轻的御主心领神会地闭上了嘴——“看来关系确实很差”,尽管没有说出来,但他从对方的表情中读到了这句话。
不过他能理解格蕾对梅林的恨……或者说,如今她还忍耐着没有和对方拼一个你死我亡,仅仅是因为猊下还以某种形式存在于这个世界。
“只是靠梦境的魔术,还没办法达到这种效果吧?”迦勒底的另一位负责人——听声音似乎是一名青年男性——那位御主称他为罗曼医生,相较于达芬奇,他的性格似乎比较内向,极少在众人面前讲话,“想要准确定位到某个被抽离异化的历史时间点,应该还需要某种特定的联系作为牵引。”
“根据记载,贝德维尔先生作为随行医疗官的身份是摩根小姐钦定的,而且他们共同制定了关于战时医疗的完整流程和各项规章,这种程度的联系还不足以作为牵引吗?”马修问。
“‘有关联’并不能和‘有联系’混为一谈。”罗曼解释道,“无论如何,摩根小姐和贝德维尔的故事主要发生在她执政生涯的中后期,相比起她的孩……相比起高文、莫德雷德这样明显偏向她的骑士,仅仅作为‘圆桌骑士’的贝德维尔,严格意义上属于国王派。”
“我并不否认。”贝德维尔叹了口气,“这位罗曼先生说得没错,仅凭我和猊下的关系,并不足以支撑我来到特异点,因此梅林阁下请求艾丝翠德卿将‘慈悲之心’借给了我,才使我顺利抵达了这里。”
马修如有所悟:“原来如此。艾丝翠德爵士是摩根小姐任命的第一位骑士,也是圆桌骑士中唯一的女性——第一位女王和第一位女骑士,某种意义上简直是不输给摩根小姐孩子们的羁绊呢。”
“糟糕,怎么都是不认识的外国人名,我已经有点头晕了……”藤丸立香头痛地说道,“话说为什么要搞得那么麻烦啊?如果这位女骑士羁绊更深的话,直接让她来特异点不就好了吗?”
“艾丝翠德卿曾立下过神圣誓约,未经过女王允许,绝不会接受任何魔术上的帮助。”贝德维尔解释道,“她仅有的两件与魔术相关的宝物:一是魔术礼装‘慈悲之心’,只要是为了骑士精神而拔剑,礼装持有者就不会死亡;二是妖精之铠‘守誓的巨人’,只要铠甲的主人不违背自己被授予铠甲时的誓言,铠甲就能抵挡一切魔术造成的伤害。而这两件宝物都是猊下亲手为她制作的。”
格蕾补充道:“除此之外,除非猊下亲自赐予,否则艾丝翠德卿绝不通过炼金术制造的药剂恢复伤口,也不使用魔术增强自己的体质,她的武器都是出自人类工匠,除了家传宝剑灰眼,有些甚至是在战场上从死者手中扒下的。”
“既然如此,有些问题就能得到解释了。”达芬奇说,“在迦勒底过去的事象记录里,有些残缺的片段显示在英灵召唤系统最早进行实验的时候,曾使用妖精之铠作为圣遗物,也不知道阿尼姆斯菲亚所长自己的藏品,还是靠人情暂时借来的……总之,妖精之铠如今已经不在迦勒底了,但拉普拉斯的记录里并没有艾丝翠德的灵子肖像,也就是说那次召唤失败了。”
“是的,除非由猊下本人召唤,否则任何圣遗物都无法使艾丝翠德卿回应召唤。”贝德维尔说,“如果要让艾丝翠德卿通过梦境将自身投映到特异点,需要梅林提前在梦境中得到猊下的首肯……不过按照梅林阁下的说法,陛下似乎特意将他封锁在了特异点之外,使他无法进入猊下的梦中。”
“虽然陛下如今成为了我们的敌人,但在下依然认为这是非常明智的决定。”格蕾眯起了眼睛,“眼下我们需要的是尽职尽责的劳动者,而非三流的低俗小说作家。”
“其实也不算三流作家……”贝德维尔小声回答,“梅林阁下至少也养活了一批游吟诗人呢,包括崔斯坦卿在内……”
“那就更是罪加一等了。”格蕾眉头紧蹙,“阿格规文少爷不是明令禁止那些不堪入目的书籍在宫廷内流传吗?为何这番话听起来像是包括您在内的不少圆桌骑士都阅览过了一样?”
“我没有!”贝德维尔条件反射性地回答——在内心深处,他为自己的谎言默默忏悔了几秒——然后十分诚恳地说道,“是崔斯坦卿在看,我只是在他将小说改编成诗歌时不小心听到了。”
闻言,格蕾长长地叹息一声,眉目中浮现出怅惘之色:“真是罪孽深重啊,梅林。就是因为你,连崔斯坦卿也要和你一起人头落地了。”
贝德维尔讪讪道:“我能体谅您的怒火,格蕾小姐,但请不要在脑内把崔斯坦卿推上断头台……”
“那个……摩根小姐?”罗曼忽然开口,“好像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没有听到您说话呢。”
猊下的眼珠缓慢转动,仿佛还未融入这激烈讨论的氛围中,慢了半拍才从静谧的沉思中挣脱:“什么?”
格蕾脸上露出忧虑的神色:“您身体不适吗?”
“不,我只是……”猊下顿了顿,仿佛气息一下子用尽了,她花费了一点时间来理顺自己的呼吸,“我在思考一些别的事。贝德维尔卿,梅林特意将你送来这里,应该不仅仅是让你作为医疗官来我的阵营工作吧?”
“您说得没错,梅林阁下还委托我将一样东西交给您。”他迟疑了一下,“不过,梅林阁下说最好等您入睡之前再给您。”
格蕾冷哼一声:“您不必多言,在下已经闻到了这背后阴谋的味道。”
“确实。”罗曼医生对此表示了同意,“毕竟是那个梅林嘛。好像什么都能预见,但又笃信命运是不可改变的,于是只会嬉笑着说一些‘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啦’之类完全是马后炮的话,在失去了重要之物后又自暴自弃地把自己关起来,试图为往日的错误做一些无用的弥补,这种顶尖的废物无论盘算着要做什么都是超级可疑的……啊!好痛,达芬奇亲,不要突然踩我的脚啦!”
达芬奇重重地咳嗽几声:“罗马尼?”
似乎被某种现场看不到的气势所震慑,罗曼医生发出了像是被踩到了的小鸡般的叫声:“抱、抱歉,我好像没什么资格评价别人,就……人家好歹也是厉害的魔术师呢,冠位候补哦!相比之下,我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医生而已。”
“不,请不要妄自菲薄!”格蕾的双眼焕发出光彩,仿佛找了此生唯一的知己好友,“非常抱歉,在下过去居然仅凭声音就将您断定为软弱没有志气的家伙,直至亲耳听见您的这番话,在下才知道自己简直错得离谱。”
罗曼干巴巴地回答:“呃,那个……你谬赞了……”
“您那能轻易看穿那只坎比翁1本性的敏锐洞察力,能一针见血指出其可耻之处的精妙语言,以及如大法官般对他可悲一生的公正判断,在下真希望手边有纸笔能记录下您的真知灼见!”
“还是稍稍收敛一点吧,格蕾小姐。”贝德维尔小声道,“您快把这场讨论的氛围变成梅林批判大会了。”
猊下微微颔首:“贝德维尔卿说的没错,格蕾,现在我们有更窘迫的情况需要面对,不要让个人恩怨干扰了你对问题的判断。”她停顿片刻,又补充道,“也不要过分地展露热情,这样会让罗曼医生很为难。”
罗曼的语气听起来有些受宠若惊:“其、其实我还好,不用太顾及到我……”
“回归正题吧。”猊下揉了揉眉心——以贝德维尔对她的了解,她在这场会议里确实有点不在状态,尽管在勉力打起精神,可神情中还是有一种难以挣脱的倦怠感……作t为英灵而言,这种疲惫是不太正常的,“贝德维尔卿,梅林让你转交给我什么?”
贝德维尔看向一旁的马修:“马修小姐,能具现出您的盾吗?”
“好的,贝德维尔先生。”马修说,“不过这不是我的盾,是附身在我身上的那位骑士先生的盾,既然您与他是同僚,如果有需要的话,您可以直接拿走这面盾的。”
“不,马修小姐,既然他决定将自己的力量托付给你,那么他的武器自然也是您的了。”贝德维尔笑了笑,“只是这面盾有些特殊,它不仅仅是盾牌,还是罗德格伦斯王2献给卡美洛特的礼物,也就是骑士们用来进行会议的圆桌。”
罗德格伦斯王——这个称呼念起来非常生涩,自凯姆里德王国投降后,他已经降格为公爵,这张圆桌与其说是礼物,不如说是卡美洛特的战利品,只不过是罗德格伦斯为了保住领地而亲自献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