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五章：过河拆桥
徐府，正堂内。通明的烛火下，升为丞相一职的徐清臣坐在主位的背椅上，身侧方木桌上的茶盏中的茶水早就冷了，他却浑然不知地端了起来，饮了一口，又轻轻地放回桌面上。
另一侧的周沐心虽也是坐姿端正，可心中却如同乱麻一般，烦乱不已。
徐家出了事，天大的事，身为长嫂的周沐心不能坐视不管，可怎么管？如何管？则让她心绪不宁。
今时不同往日，祖父已经被罢官了。
下手的圈椅上，唐婉珒垂首落泪，两名丫鬟则静静地站在她的身后，陪着自家小姐伤心流泪。
正堂门口处，徐初霁来回地走动着，不时地向门外张望，双手时而握拳，时而虚空挥舞。
“初霁，你能不能坐下来。”
徐清臣嗔怪了一声后，转头对着唐婉珒道：“苏苏，大哥觉得子墨的处罚也就如此了，交了兵权也便去了猜忌，应该不会再有什么了。”
徐清臣缓缓地说着，只是这话说得并没有多少底气。
他知道自己能够为相的原因，什么叫权宜之计，什么叫安抚人心，为官多年的他心中早就明白。
唐婉珒尚未开言，徐初霁转身走了两步，双手掐腰，气鼓鼓地说道：“还想要怎么的？这不是卸磨杀驴吗？这不是良弓藏，走狗烹吗？”
周沐心闻言，不由地苦笑了一声道：“小妹，让你多读书，你就是不听，你看看自己说的话，你三哥让你说成什么了，他是笨驴走狗吗？”
徐初霁听到长嫂如此说，先是一怔，随后辩解道：“我…我就是做个比喻，不…不，也不是比喻，一般用完人就杀了，不都这么说吗？”
徐清臣无奈地说道：“也可说是过河拆桥。”
徐初霁闻言，急声说道：“对，对，就是过河拆桥，还是毫无人情的拆桥。”
说完，少女一脚踢在了身旁的圈椅上，椅子虽未翻倒，却也是向后移了很远。
“你一个姑娘家家的，又要拆谁家的桥呀？”
一个声音自门外响起，随着话音落下，一身长袍的徐清砚走了进来。
徐初霁见到三哥，即刻飞扑过去抱住了他，口中哭诉道：“三哥，你可回来了，皇帝把你贬成庶民，他过河拆桥了。”
徐清砚被小妹紧抱着的无法动弹，哭笑不得地拍了拍徐初霁的后背，柔声地说道：“没事，小妹不哭，庶民就庶民呗，三哥也正好去做个商贾。”
劝开了小妹，徐清砚先是向大哥大嫂执礼，随后走到唐婉珒的面前。
望着唐婉珒哭红的眼眶，徐清砚轻声道：“苏苏，没事的，别担心。”
说完，他又转身对徐清臣正色道：“大哥，咱们到您书房去，三弟有些事情要与您商量。”
徐清臣见到自己的弟弟神色严肃，心下不由地一惊，慌忙站起身，匆忙之下竟带翻了桌上的茶盏。
然而，他不管不顾地拽着徐清砚便往外走，倒是让徐清砚有些摸不着头脑。
紧走了几步，徐清臣或许觉得步伐还是有些慢，竟然拽着弟弟的手臂小跑向书房。
徐清砚一边跟着，口中说道：“大哥，就是说个事儿，不急的，慢些走。”
徐清臣并不吱声，一走进了书房，即刻关紧了房门与窗户。
继而，他才神色紧张地望着弟弟，声音颤抖地说道：“三弟，你不能反呀，咱们徐家不能反呀，云州军不能动呀！否则，卫朝就要生灵涂炭，爹娘的在天之灵也不会原谅咱们呀！”
徐清砚听到大哥的话，先是一愣，皱眉苦笑道：“大哥，您这都说些什么呀？三弟怎么会有反心呢？”
徐清臣闻言，也是一愣，赶忙问道：“你不气恼？不怨恨？”
徐清砚笑着拉过大哥的手臂，将他按在书案后的背椅上，缓声地说道：“大哥，不是你想的那样，这件事情是这样的……”
细雨依旧，斜风如故。
夜色里，书房中的灯火摇曳，将兄弟二人的身影映在了窗纸上。
没有人知道他们谈了什么？
当房门再次打开时，徐清臣的脸上露出了素日里的镇定自若，一直紧握成拳的双手也舒展开来，轻松地背在了身后。
“三弟，其他都好说，大哥就是觉得对不住你嫂子，感觉像是我抢了周相之位。”
徐清臣望着雨夜，口中有些无奈地说着。
徐清砚笑了笑，叹气道：“大哥，三郎久在北境，朝堂之上的事，您应该懂得比我多。”
“真与假到底有多大的间隙？有些事情或是假，亦或也是真。”
“大哥，三郎不在乎这些名利，在乎的只是家人，只要你们都能平平安安，三郎就算从此离开洛邑，远离朝堂，心中也是无憾。”
徐清臣深吸了一口气，继而又缓缓地吐出，声音略带沙哑地说道：“若真是如此，那对你就太不公了。”
徐清砚笑了笑，神色淡然地说道：“大哥，还是那句话，这世间哪有什么真正的公道？”
“三郎不求公道，只要心能承下，三郎便认其公道，若心不能受，我便会有自己的公道。”
徐清臣明白弟弟话中的含义，也清楚弟弟的性子。
守在北境那么多年，弟弟的心已经坚如磐石，而且对臣命君所授这等事，弟弟也早有了淡漠之心，他认的只有家人，他心中的家人。
幽兰庭的正房中，唐婉珒与两个丫鬟正皱着眉头，呆呆地望着大快朵颐的徐清砚。
对此，小丫鬟云裳的心中则更是敬佩。
到底是做大将军的人，这心胸绝非是寻常之人所能匹敌，都被贬成庶民了，还能吃得这般淋漓痛快，看来也只有自家姑爷有这等胸怀。
徐清砚再吃了一块肴肉，将手中的酒一口饮尽，抬头望着面前三人，笑道：“我从回来就忙着办事，一直没有吃饭，饿得眼睛都有些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