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娶妻嫁女

秦安二十九年十一月二十五日。

宁王娶妻。

左相府嫁女。

晨光熹微时分，皇后的凤辇缓缓停驻在左相府门前。鎏金车辕在朝阳下泛着柔和的光晕，十六名绛衣宫娥垂首而立。

街巷间渐渐聚起围观的百姓，窃窃私语声里夹杂着惊叹。——自乐安公主薨逝，皇后深居瑶华宫，今日竟亲临左相府，为长宁郡主送嫁。

苏浦元早已携三子并儿媳沈璃悦候在阶下。他望着凤辇上缓缓步下的女子，心头蓦然一酸，他知道乐安公主的薨逝对皇后打击很大，但不曾想两月未见的皇后，已经两鬓泛白。

"臣，恭迎皇后娘娘。"苏浦元深深作揖，宽大的袖袍掩住了微颤的指尖。

皇后抬手虚扶，腕间玉镯相击发出清越声响："兄长不必多礼。"她的声音依旧温婉，却似蒙着一层薄纱，再不复当年明澈。

待皇后随沈璃悦往玉寒院行去，苏浦元仍立在原地。晨风拂过，他忽然想起妹妹初入宫时那双明亮的眼睛——如今那眸中的光彩，终究被深宫岁月消磨了大半。

玉寒院内，苏忆柠正与侍女们说笑，忽闻院外传来整齐的请安声："恭迎皇后娘娘！"

珠帘轻响，少女提着裙角迎出来，未施粉黛的面容在晨光中莹白如玉："姑母～"她眉眼弯弯，却在行礼时被皇后一把扶住。

"身子不好，怎么还跑出来？"皇后嗔怪道，"在自己家里讲究这些虚礼做什么？"指尖却温柔地拂过少女额前碎发。

妆台前，苏家三兄弟精心搜罗的胭脂水粉摆了满案。南海珍珠粉盛在琉璃盏中，南域玫瑰膏置于白玉盒内，就连描眉的黛石都是特意从江南快马运来的。

两个时辰后，铜镜中映出一张明艳不可方物的容颜。妆娘恭敬地奉上缠枝木梳，皇后接过，立于苏忆柠身后。

"一梳梳到尾。"玉梳缓缓滑过如瀑青丝。

"二梳白发齐。"声音里已带上几分哽咽。

"三梳......儿孙满堂。"最后一个字几乎哽在喉间。

苏忆柠自镜中望见皇后泛红的眼眶，轻唤道："姑母？"

皇后敛了情绪，抚着她肩头柔声道："姑母只盼你与言儿白头偕老，平安喜乐。"

苏忆柠垂眸浅笑，袖中的手指却悄悄抵住肋下——那里寒毒发作的刺痛，唯有她自己知晓。

暮色渐浓时，宁王府的迎亲队伍如一条火龙，自凤芷街蜿蜒而来。君陌言端坐骏马之上，大红喜服衬得眉目如画，唇角笑意惹得道旁少女们频频侧目。

"快看！那是宁王殿下！"

"听说宁王立誓此生不纳二色，只娶长宁郡主一人呢！"

议论声中，队伍停驻左相府门前。

令人诧异的是，朱漆大门洞开，竟无一人拦门。君陌言心下了然——苏家众人这是在告诉他，他们要的不是拦门这么简单的考验，而是值得一生的托付。

前厅内，苏家父子端坐如松。君陌言行至堂中，郑重施礼："拜见岳父、三位兄长。我来接阿柠了。"

苏浦元起身相扶，这位在朝堂上叱咤风云的左相，此刻声音微微发颤，眼眶还在微微泛红，“老臣，这一生没有求过什么，今日老臣想求殿下答应老臣一件事。”

“岳父，请讲。”君陌言说。

“一生很长，如果有一天殿下不喜柠儿，亦或者柠儿犯了什么错，还请殿下将柠儿好好送回来，老臣自会亲自管教。”苏浦元声音哽咽的说着。

“小婿答应，亦在此保证，绝不会有那一天。”君陌言语气坚定的开口。

“好好好，有殿下这话，老臣就放心了。”苏浦元话落，喜娘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吉时到，迎新娘出阁——"

凤冠霞帔的苏忆柠被众婢簇拥而出，跪于软垫之上："女儿拜别父亲。"

苏浦元将爱女扶起，把她的手交到君陌言掌中，最终只化作一句："好好的。"

"小妹，三哥背你上轿。"苏忆泽蹲下身，声音闷闷的。

"柠儿，"苏忆泽脚步放得极缓，"记住，苏家永远是你的后盾。"

"嗯。"伏在三哥背上，苏忆柠轻声道："三哥哥，天下的任何一件事都没有对错之分，即便世人都不认可，也不代表那件事就一定是错的。"

苏忆泽脚步一顿。他知妹妹在说什么——他与温以时的情，会被世人接受吗？

"三哥明白。"他最终只答了这句。

喜轿起驾时，暮色已沉。苏家父子立于门前，直至唢呐声彻底消失在长街尽头。府内红绸依旧，却再无人语欢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