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画心藏岁

苏忆柠缓缓睁开眼，浓密的睫毛如蝶翼般轻颤。

映入眼帘的是大红色床幔在晨风中微微摇曳，金丝绣成的鸳鸯戏水图案在阳光下泛着细碎的光芒。她恍惚了一瞬，才意识到这满目喜庆的红色是她与君陌言成亲后的第一个清晨。

她下意识伸手探向身侧，锦被之下只余一片冰凉。指尖传来的空落感让她的心轻轻一沉。强撑着支起身子时，关节处突然传来针扎般的刺痛，她不由得倒抽一口冷气，纤纤玉指死死攥紧了被角。寒霜毒的发作越来越频繁了，每次都比前一次更痛上几分。

待那阵撕扯般的痛楚稍缓，她的目光被不远处案几上的一幅画吸引。晨光透过雕花窗棂，在宣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她赤足踩在柔软的地毯上。

当看清画中内容时，她的呼吸微微一滞。画上的新人穿着大红喜服，男子剑眉星目，女子巧笑倩兮，两人十指相扣的身影倒映在彼此的眼眸里。那画工精细得连她鬓角的碎发都纤毫毕现，喜服上的暗纹在阳光下仿佛真的会流动一般。

"吱呀——"

木门被推开的声音惊醒了她的思绪。逆光中，君陌言修长的身影立在门前，晨晖为他镀上一层金边。他手中托着的食盒散发着腾腾热气，空气中顿时弥漫着瘦肉粥的香味。

"醒得正好。"他唇角扬起温柔的弧度，迈入门槛时衣袂翻飞，带起一阵清冽的松木香。修长的手指将青瓷碗一一摆开，白玉般的蒸饼上还冒着热气。

"阿言，这是你画的？"她举起画纸时，腕间的墨玉镯子与宣纸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

君陌言抬眸，目光在触及画纸时柔软了几分。他伸手为她拢了拢散落的发丝，指尖不经意擦过她耳垂时，两人都轻轻一颤。"你不知道的还多着呢。"他低沉的嗓音里带着笑意，将蘸了蜂蜜的蒸饼夹到她碗中，"乖乖吃完，带你去个地方。"

他的指尖在案几上轻轻叩击，那节奏莫名让她想起昨夜合卺酒时，两人交缠的手指。一抹红晕悄悄爬上了她的耳尖。

苏忆柠轻咬下一口蒸饼，细密的睫毛微微颤动。"阿言，今日的蒸饼好甜。"她如今尝不出任何味道，可舌尖却仿佛真的尝到了蜜糖般的滋味。

君陌言眼中漾起笑意，就着她咬过的痕迹又咬下一口。"怎么抢我的？"苏忆柠慌忙去护碗里的蒸饼，却见他已慢条斯理地咽下，喉结轻轻滚动。

"确实很甜。"他意有所指地望着她，眸中映着晨光。

"哼，不许抢我的......"她耳尖微红，声音渐渐低了下去。两人笑闹间，晨光在碗筷间流转，蒸腾的热气模糊了彼此含笑的眉眼。

早膳后，君陌言携她来到书房。檀木书架前，他转身时衣袂带起一阵松墨香。"先把眼睛闭上。"

"神神秘秘的......"苏忆柠嘴上嗔怪，却乖乖抬起手。纤纤玉指间漏着明晃晃的缝隙，君陌言瞧着她这副模样，心头软得发烫。

他忽然上前，温热的掌心轻轻覆上她的眼睑。"认真些。"低沉的嗓音擦过耳畔，苏忆柠感觉书架移动的声响混着自己骤然加快的心跳。

密室烛火摇曳，他在她身后轻声道："阿柠，睁眼。"

光影在睫毛上跳跃，她缓缓睁眼，霎时怔在原地。四壁画卷如星河倾泻，从垂髫少女到及笄年华，每一笔勾勒都是岁月凝成的琥珀。画中人或拈花浅笑，或执剑起舞，连衣袂翻卷的弧度都栩栩如生。

她转身时，一滴泪正巧坠在君陌言掌心。"原来......"嗓音哽咽在喉间，化作他衣襟前洇开的湿痕。

君陌言将她颤抖的手按在自己心口，她的冰凉的可怕，似乎没有任何温度，他知道她的寒霜毒越来越严重了。他开口说，"十三岁赶赴边关那日，我在这里藏了一幅小像。"指尖下传来沉稳的心跳，"后来这里装的，都是你。"

苏忆柠仰起脸，在他眸中看见千万个自己。窗外春光正好，而他的怀抱就是人间至味。

"等师傅回来解了毒，"他吻去她眼尾泪珠，"我带你去看江南烟雨，大漠孤烟，长河落日。"字字句句，都是余生最温柔的邀约。

可她的那句好怎么也应不出口，她怕等不到师傅回来，怕等不到他带她看江南烟雨，大漠孤烟，长河落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