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老人与海(10)
第10章老人与海(10)
现在,天很黑,天际的反光和灯火都没有,有的只是风和帆,那帆还鼓动着,一如既往。自己还活着吗?对此,老人也感觉迷糊了。于是,他双手合一,掌心相互摩擦,一开一合之间,随之而来的痛楚告诉他,这双手还活着。同时靠在船尾的背脊,也通过肩膀让他知道,自己还活着。
我情愿背诵祈祷文,为了能捉住这条鱼,至于背诵的遍数,我都曾许下过承诺。不过现在,我却念不出来了,因为我太累了。我的肩上要盖点东西,还是把麻袋拿来吧。
在船尾,老人躺着,一边掌舵,一边盯着天空。天际的反光会出现的,他在等待着。“这条鱼还有一半,也许我能把它带回去。如果走运的话,就可以。我的运气没有都消失吧?不管多少,总该有点吧。没有,他在心里提醒自己,你的好运都被海水冲掉了,因为你航行得太远了。”他想。
“行了,头脑一定要清醒,舵要掌好。说不定,好运在等着你呢,还是很大的好运呢。”老人自言自语。
“如果运气可以买卖的话,什么地方出售,我倒要买些好运。”老人说。话虽这么说,可真要去买,我该用什么买呢?鱼叉、刀子,还是双手?鱼叉就一支,还给弄丢了,刀子也就一把,是断的,双手也都伤痕累累,他自问自答。
“也许可以买到。以前,你用八十四天的海上生活相交换,差一点儿就买到了。”老人对自己说。
“这些念头太不切实际了,我不能再去想了。再说,好运会以各种各样的形式到来,相信它的出现,没有人能够确认。只要是好运,不管它的形式如何,我都要,一点儿也好,至于价钱,随便开。”老人想,“灯火的反光在哪儿,我希望可以看到它。我怎么有那么多的愿望?但是现在,我希望看到灯火的反光,这是我唯一的愿望。”他坐着,用尽量让自己舒服的姿势。舵在手中,他要好好掌着。他知道自己还活着,这是疼痛的感觉告诉他的。
晚上,大概有十点,灯火的反光映照在天际,那是城市的灯光,老人看到了。刚开始,那反光很微弱,看不清晰,就像是月亮将要升起时,天上现出的光亮。渐渐地,这灯火的反光清晰可见了,它就在海洋的另一边。
此时,风越来越大,海洋上掀起波浪,又大又急。他继续向前行驶,反光形成了一个圆圈,小船驶了进去。“就要到湾流的边缘了,这用不了很长时间了。”老人想。
“过去了,这件事结束了。我可能还会遭到攻击,鲨鱼也许还会来。这是晚上,我又是独自一人,连武器也没有,如果它们来到,我怎样应对呢?”老人想。这时,他的身体不能动弹,还很痛。夜晚,寒气吹来,疼痛也向他袭来,它们分布在他身体的各处,他的伤口,还有所有用力过度的地方。“搏斗不要再发生了,我希望如此,真的很希望。”老人想。
世事不尽如人意,午夜,搏斗又开始了。这一次,他知道,即使搏斗,也只是白费力气。因为它们攻击时,是成群结队的,来到之后,就直直地扑向那条鱼。老人的眼前只有水面上的线和磷光,那些线一道道的,是它们的鳍划破水面时留下的,而磷光则是它们自身发出的。老人打向它们,击中了它们的头部,啪的一声传来,老人知道那是它们的上下颚咬在了一起,同时传来的还有小船的摇晃声,那是因为在船底,它们咬住了鱼。目标看不清楚,他只能凭感觉和听觉挥舞棍子,向它们打去,一点也不考虑生死。棍子被抓住了,老人感觉到这一点后,就丢弃了它。
猛地一下,舵把被扭了下来。双手紧握住舵把,老人把它用作武器砍打起来,使劲向下刺,一次又一次。船头前边,是这些鲨鱼聚集的地方。它们接连不断地上蹿,要来,就成群结队。鱼肉被咬了下来,一块又一块,水面下的亮光都是它们发出的,直到这些鲨鱼再次来到。
鱼头处,一条鲨鱼扑了过来。这时搏斗已经接近了尾声,老人知道坏了,这下可真完了。他抡起舵把,打向鲨鱼头,鲨鱼的双颚挨了一下。它的双颚此时正在咬着鱼头,而鱼头很厚实,它咬不掉鱼肉。老人一次次的抡起棍子,第一次,第二次,第三次。舵把断了,发出啪的一声。于是,老人用断掉的把手扎向鲨鱼。把手扎进去了,老人感觉到了。同时老人知道,它不仅尖,还很锋利,接着,把手又向下扎去。鲨鱼的嘴,松开了,翻过身之后,走了。在这群鲨鱼中,这条鲨鱼是最后的一条。食物没有了,它们再也不能吃了。
这时,老人几乎窒息了。嘴里有股味儿,老人感觉是味道很奇怪。它甜中带点铜腥,虽然不浓烈,但一时之间,老人还是有点害怕。
向海里吐了一口,他说:“加拉诺鲨吃掉它,然后做个杀人的梦吧。”
现在,自己最终还是被打败了,而且一败涂地,老人很清楚地知道这一点,于是,他回到船尾。舵把断掉了,它的断头呈锯齿形,老人发现,它可以安在舵的狭槽里。这样,他还可以掌舵。肩头围好麻袋,小船开始行驶,航线依旧,航行很轻松。念头和感觉,这些东西老人都没有了。此时,这一切都不能再束缚他了,他现在要做的只是让他小船驶回港口,那儿是他的家乡,在此过程中,他要尽量做得很好,很正确。这条鱼虽然只剩下了骨骼,夜里,还是有些鲨鱼来咬,这就像人吃面包一样,只不过捡的是饭桌上的面包屑。而老人除了掌舵什么都不管,船舷边是否有重物?这才是他唯一关心的问题。这时,小船的航行既轻松又出色。
“小船很好,完整无缺,不包括那个舵把。不过,舵把可以换,这不难。”老人想。
小船驶进湾流了,这一点他感觉到了。沿岸的灯光清晰可见了,它们是从海滨住宅区照射出来的。此时,老人知道确切的位置了,至于回家,那就不成什么问题了。
“风在任何情况下都是我们的朋友。不过,这也分时候,”他紧接着加上,“大海也是,我们的朋友和敌人都在海里。床也是,只是床。它很伟大,落败之后,在床上,你会感觉很舒服。这种舒服,是我从未体会得到的。你被什么打败了?”他想。“没有什么东西打败我,我只是距离陆地太远了。”老人喃喃自语。
露台饭店的灯光,在他驶进小港时,都已经熄灭了。人们都上床了,他知道是因为这样。海风还在刮着,风势更猛烈了。老人行驶在寂静的港湾,直到海滩前才停下,这儿有一小片卵石,位于岩石的下方。这儿没人,更不会有人来帮助他,只有靠自己了。
于是,他尽力划动小船,让它紧紧地靠在岸边,随后,他从船上下来,找到一块岩石,把小船系在上面。
接下来,老人拔下桅杆,卷起船帆,并把它们系在了一起。然后,他就肩扛桅杆,爬向岸边。直到这时,他才知道自己竟然累到只能依靠爬行前进的地步。
他停了下来,趁停下的这会儿工夫,他回头看了一眼,那条鱼在街灯的反光中,映入他的眼帘。它的尾巴很大,在船尾后边,直直地竖着。它的脊骨,是赤露的,就像一条白线。它那黑糊糊的脑袋上,有一个长长的嘴巴。除了头尾之外,这中间没有任何东西。
向上,他继续爬,一直爬到了顶,才停下。在地上摔了下来,他就躺在了那儿,肩上还扛着桅杆,横着。躺了一会儿后,他想要爬起来,可试了试,起不来。于是,他就席地而坐,肩扛桅杆,向大路看去。路的对面,有一只猫在老人的注视下,走了过去,它有自己的事情要做。然后,老人就看着大路,只是大路。
看到最后,把桅杆放下,老人站了起来,接着,桅杆又被扛到了肩上。然后,他向前走去,沿着大路。途中,迫不得已,他坐了下来,在到达他的窝棚前,一共歇了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