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身孕
众人见皇帝露面,齐齐行礼问安,顾穗则特意在屈膝时露出一角棉絮——其实那不过是一层加厚的夹袍,可是从沈长川角度看就好像缝了个假肚子一样。
这令他信心倍增,原本面对皇兄的畏惧也被冲淡了不少。
沈长泽看看自己的亲弟弟,再看看娇弱不胜的爱妃,暂时没觉出眉目传情的迹象,心里那根弦方才略松了些,温声问道:“六弟也来陪母后过节?”
景太后因为方才那桩变故太过震撼,暂时还没法平息,以致于面对皇帝的询问,竟然视若无睹,笑都没笑一下。
这会子当然不好再拿出来说——无论顾氏是否假孕,都碍着皇帝颜面,私下查证为宜。
哪晓得侄女嘴快,“才不是,六哥怀疑贵妃姐姐身孕有假,巴巴地要请太医来验脉呢!”
此言一出,景太后顿时嗔怒地瞪她一眼,无奈景昭仪是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仗着不与自己相干,半点不怕,只在一旁煽风点火。
沈长泽目光凌厉从沈长川面上滑过,看得他心里微微发虚,不过仍强撑着道:“臣弟也是为了国本着想,不得不多一层考虑。”
他身为宗亲,虽有些越俎代庖之嫌,倒也说得过去。
沈长泽冷冷道:“六弟的意思,是贵妃故意伪造胎像,借以邀宠?”
沈长川情知话不能说得太死,只狡猾的道:“贵妃娘娘也未必是故意,宫中妇人求子心切,偶尔事出反常,皇兄不是也见过类似的么?”
先帝的成昭仪就是因这个获罪,恩宠没享到,反落得鸡飞蛋打。
沈长川继续侃侃而谈,“臣弟也是怕这宫里有人再走成氏老路罢了,皇兄日理万机,未必顾全得来。”
话音方落,却发现白青青用一种近乎愤恨的眼光望着他,“郡王如此关心皇嗣,到底是为了国本,还是为了自身,怕贵妃腹中之子抢了您的好处?”
沈长川没想到她会这样直白地揭露,气得面红耳赤,一时反而语塞,“你……”
顾穗心说这人一旦脱粉回踩起来可真不得了,眼看沈长川渐露败相,她可得帮他一把,遂忙将话题拉回来,“郡王,你指控本宫假孕
争宠,有何凭据么?”
沈长川仿佛迷路的人得了指引,忙道:“自然是有的。”
遂将那血衣的事复述了一遍,并道:“尽管白才人承认是她私有之物,但,月事的日子可能相近,寝衣的式样却不见得相同,臣弟想,陛下应该认得才是。”
沈长泽看向寝衣上粗糙的针脚,不得不承认对方说的很有道理,所以,究竟怎么回事?
沈长川面露得色,哪知半路又杀出个程咬金来,周淑妃轻声道:“臣妾倒是听闻,并非有孕之后就会完全断了天癸,有些女子在怀孕早期仍会有少量出血迹象,臣妾的母亲当年便是如此。”
景太后亦微微颔首,她当年怀长乐的时候心绪不佳,同样也是如此,如今经周淑妃佐证,难免觉得长川太鲁莽了些——他一个大男人,成天掺和女人家的事做什么?没的叫人说他手太长。
眼看情势于己不利,沈长川只能拿出杀手锏,“既然贵妃娘娘成竹在胸,那多请一次脉又何妨?总归显得可靠些。”
沈长泽皱眉,“陈院判是国手,你连他都信不过?”
心里觉得此人胡搅蛮缠,从前还以为他是个老实持重的,如今怎么这样?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沈长川迫切地等着有人帮腔,哪知景太后亦懒得理会,祖母孙子到底隔了一层,做什么要在这时候惹皇帝不快?
倒是顾穗善解人意的道:“明郡王所言有理,依臣妾看,不如把今日当值的都叫过来,诸位太医一同参详,想来总心服口服了吧?”
沈长川:……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俩一搭一唱演双簧,这女人真不怕死?
只是顾穗的话虽然诚意十足,听起来却好像他咄咄相逼一般,沈长川只能咬牙切齿的道:“还是娘娘光明磊落,小王佩服。”
到了这关口,沈长泽必须得有个交代,只得传福禄去太医院请人,一面琢磨着今日是怎么个情况。
当值的也包括崔镜心,数他最为紧张——也不知娘娘用过那催孕药不曾,想必是没有,若是用了不该先来通个气么?
偏赶着今日陈院判不在,连甩锅都不能甩到他老人家头上,看来这罪名是背定了。
好在
并非不可挽回,只要由他第一个把脉,再适当做点手脚,后头那帮蠢材一定看不出来——他对于自己的医术还是有信心的。
但是沈长川无情粉碎他的想象,“崔太医与贵妃过从甚密,理当避嫌,今日就请你袖手旁观吧。”
沈长泽更是不悦,到底谁才是皇帝,由得他在这里发号施令?况且崔镜心是自己安排的人,难道连他都信不过么?
顾穗生怕皇帝一气之下非让崔镜心验脉,忙道:“陛下,崔太医本就熟悉臣妾体质,今日就让他歇息一回罢,由旁人代劳即可。”
沈长川:……
越发疑疑惑惑起来,莫非自己中了陷阱,这女子还留有后招?又或者只是空城计,想令自己知难而退?
倘是后者,他当然不能被吓跑,否则岂非前功尽弃,沈长川便只悠闲地负手站立,俨然稳坐钓鱼台。
这下成了气势与气势的比拼,顾穗眼看五位杏林国手陆续为自己验完脉象,一个个面如死灰,心里的高兴止不住漫上来,连一丝笑影都没有,可知是假孕无疑了。
她哪晓得,这些人受过严格的训练,无论发生怎样的情况,在皇帝和太后面前都不会展露情绪——缩小存在感才是宫中保命之道。
景昭仪等人都在一旁做壁上观,伸长脖子焦急地问道:“如何?”
太医们不说话,只默默接过福禄递来的纸笔,在上头书写“是”或者“否”,如此能最大限度地避免作弊,以免有人疑心他们私下统一口径。
五份脉案同时交到皇帝手中,沈长泽一扫而过,面色凝重地来到顾穗跟前,居高临下看着她。
顾穗的心几乎跳到嗓子眼,与此同时又有种难言的雀跃,她只希望末日来临前沈长泽不要额外赏自己一巴掌——干干脆脆赐死就最好了。
皇帝的身影越来越近,令她几乎嗅到那股肃杀的血腥气,可最终沈长泽却是伸手将她轻轻搀起,和风细雨的道:“你受惊了。”
没搞懂状况的顾穗:……她现在才是受惊了好不好?
再看旁边崔镜心,也是一脸懵懂,莫非贵妃娘娘私底下用了那催孕方子,可为什么不跟他商量呢?害他虚惊一场。
觉得自己没被视作心腹,崔镜心无比委屈,他哪晓得顾穗也是大出意外,忍不住要刨根问底,“陛下,几位太医的诊断结果能否让臣妾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