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生骄
顾穗最终也没有答应崔镜心的提议,可也没将话说死，只请崔镜心允她多考虑几天再说——免得这小大夫气急了要去上吊。
崔镜心略感失望，不过他也知晓此事干系甚大,贵妃娘娘不敢轻易决断也是很正常的，遂还是规规矩矩告退,决定改日再来。
至于那张催孕的方子，他还是留给顾穗,直言是他一片心意,只当报答贵妃对他的知遇之恩。
顾穗却不过情面,只得收下,回头就让小竹托关系找个民间大夫瞧瞧,里头的药材是否有何不对——万一因祸得福，能伤身就好了。
免得她还得找些别的法子解决这桩乌龙。
至于皇帝那边……顾穗按着肚子,始终不信沈长泽能单纯到这份上，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不成,哪家的孩子是从天上掉下来的？
虽然她答允崔镜心不主动将真相说出去,但，却不妨通过话里行间的暗示,来让皇帝知情——这样将不关崔镜心的事了，皇帝怪也只会怪她一个。
顾穗收拾齐整，顾不得连夜赶路的劳乏,即刻带着小竹前往养心殿。
福禄执着一柄拂尘在门前赶苍蝇，看到顾穗过来,立刻巴巴地上前,“娘娘，陛下这会子不得空，和诸位大臣在前朝议事呢！”
得知娘娘腹内许是有了小皇子,福禄待她的态度愈发温顺客气——说不定还能有幸侍奉两位皇帝主子呢，那样他将成为史书里声名贯耳的大太监。
他们都是好人，真心为她感到高兴，只可惜，她却注定要令这些人失望。顾穗心里有些感伤，她很在乎这段时日的友谊，哪怕是不纯粹的、带着身份差距的，但，其中毕竟有着一丝真情。
可当此事东窗事发后，他们只会觉得她是个前无古人的撒谎精，骗家骗国骗天下，死了也得啐一口唾沫吧——更不会有人缅怀她。
顾穗摇摇头，摒去这些不开心的思绪，望着福禄笑道：“既如此，本宫能否进殿内稍坐？”
以往嫔妃面圣都只能在廊下等候，但贵妃娘娘身怀龙裔自然不同，时序都入秋了，朔风凛
冽，冻着谁都不能冻着孩子。
福禄于是擅自主张，殷勤地为她开门。
沈长泽哪怕不在，东西也码放得整整齐齐，唯独案上零星散落的几本杂书吸引了顾穗注意，走过去一瞧，一本是诗经，一本是史记。
中间摊开的那页还夹着书签，着重做了标记，可见皇帝格外重视，以致翻阅多次。
顾穗低头看时，只见诗经那页写着“天命玄鸟，降而生商”，这是说一位名叫简狄的女子吞燕子卵怀孕，生下商族始祖的故事。
无巧不巧，史记那页则恰好记载有周朝始祖后稷，说是他娘姜原某日踏青出游，不小心踩了下巨人脚印，回去之后便怀了胎，因此生下后稷。
远古时代史料匮乏，就连太史公也只能根据传说考证，半真半假地记下。顾穗断想不到沈长泽会将这些穿凿附会的神话当成科普读物研究，还信以为真，这人的生理知识也太匮乏了吧？
但以古人的迷信程度而言，似乎不无可能，顾穗就记得从前看聊斋志异时读过一篇《苏仙》，里头还有因捞青苔而无缘无故怀孕的，莫非皇帝因为求子心切，把她的身孕给归结到这一类里头去了么？
这瞒天过海也太容易了吧！
直到沈长泽进门，顾穗都保持着瞳孔地震的姿势，以致于皇帝喊她她都没听见，“想什么呢？这样出神。”
顾穗急忙苏醒，指着桌上那些佐证她有孕的书籍，陪笑道：“陛下一回来就闭门不出，莫非是在钻研这些么？”
沈长泽颔首，“野史杂谈，有时候也不乏意趣。”
你也知道是传说，那就别当真呀！顾穗无比汗颜，“臣妾倒觉得，不过是修史的人为了奉承主上，故意编造些离奇的出身罢了。”
鬼才信这些哩。
沈长泽幽幽转向她，“那你觉得是因为何故？”
当然是因为野合产下了私生子呀！礼法都未修订的朝代，对情-欲的追求不是很顺理成章？不过后人羞于启齿，才愣是捏造些神迹，好把先祖弄得高大上一点。
但就这样合情合理地解释，顾穗却实在难以对沈长泽宣之于口，她名义上是个大家闺秀，这么贸
贸然去讲野合偷情的事，而且讲得毫不脸红，简直有辱门楣。
就在她踌躇的空档，沈长泽卖起了关子，“你可知方才朕去见谁？”
顾穗一怔，皇帝甚少同嫔妃讲述朝政之事，这跟她有什么关系？
沈长泽弄了弄她的鬓发，亲昵笑道：“朕去见了你父亲。”
顾穗：！
心里止不住的发抖起来，完了完了，这事闹大了，如今连家里都知道她有孕，朝野想必很快也会知晓。一旦东窗事发，岂不会牵连家族。
她原以为沈长泽不会这么快宣扬出去，哪晓得他半点不带怕的，急忙忙就去告知岳丈大人了——看来他真没怀疑这一胎有假。
沈长泽还以为自己办了件大好事，颇有些邀功姿态，“朕还请他有空来宫中探视，想必用不了多时，你家中就得递帖子了。”
顾穗这会子心乱如麻，实在不知道作何表情为好，只能勉强一笑，“多谢陛下。”
本来还想立刻戳破那层窗户纸，但是……还是先看看娘家人的态度再说吧，她也不知原主在家中的生活如何——毕竟作为炮灰是用不着浪费过多笔墨的。
她这厢愁眉苦脸，外头景昭仪却大声嚷嚷起来，福禄含胸弓背进来禀告：“昭仪娘娘想求见陛下。”
顾穗立刻起身，“那臣妾就先告退了。”
这会子她黔驴技穷，景昭仪的到来倒误打误撞帮她解了围。
沈长泽却按着她的手，“不用，让她回去。”
顾穗：……都怀了孕还要跟她厮缠不放么？皇帝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癖好？
福禄原封不动传了话，一般人这时候就该见好就收了，但景昭仪能是一般人么？她猜到皇帝是因为顾穗才这样排斥她，愈发气势汹汹，徘徊在殿外不肯回去。
很好，这种毅力值得钦佩。顾穗蓦然起身，“让臣妾去劝劝她。”
说不定景昭仪能帮她破局。这人看起来粗神经了点，但智商应该还是有的——从前对付白青青那几招就很不错，虽然是很粗浅的陷害，但好歹是在认真宫斗嘛。
只消暗示一下，应该就能猜到她身孕有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