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势
火势
楼底传来老鸨崩溃的怒骂声,除了几个愿意留下陪她的樊楼女,其余的人全都跑了。
连翘听着这震天的动静,心道不妙,她甩开尤凌珏,铆足了劲儿往外跑。
尤凌珏这会儿算是明白了,梁昭要置他于死地。
他长臂捞过连翘,拽得连翘摔了个跤。
他勒着连翘细瘦的的脖颈,回头笑道,“梁公子,我先走了。”
间或有逃命的人跑来撞上他,连翘拿出腰间别着的木头匕首,手下用力,从刀柄处射出一块木片,割伤了尤凌珏的手。
尤凌珏吃痛,猛地松开拽人的手。
连翘心思活泛,趁着烟雾浓黑,在被人撞到的空当儿扭身逃了出来。
梁昭本想追过去,见连翘自己脱了险,就纵身跳上窗棂,打算沿着树枝滑下去。
尤凌珏回过神来,死死拽住梁昭的衣角。
梁昭颇为惊奇地看着他和他身后涌起的黑烟,没料到自己在尤二公子的心里已经到了这般痛恨的程度。
他问了一句,“尤二,我入职以来,没遇到过你,也没和你结仇。这几年咱们二人都是因为你找事我才恨上你,你到底为什么?”
尤凌珏的眸光极冷,像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
他回想起自己幼时被尤凌风打出府门,孤零零地站在路边望着来往的行人。
梁昀那么端方的人,背着高烧的梁昭从医馆出来,一路走过长街。
那是十年前了,他们都还是幼童。尤凌珏摸着自己袖口处的血迹,从此就恨上了。
梁昭趁着他走神的功夫,拽过了衣角。
尤凌珏在樊楼的走廊上无故被人阻隔,挤在大堂拥挤的人群里,险些倒不上气来。
他抹去脸上的黑灰,忽然听耳边炸起一句,“尤二公子救我!”
“……”
尤凌珏将仅有的精力投在他身上,没能认出这是谁来。
“我是刑部尚书家的王十一,咱们家父亲有交情。尤二公子,你将我带出去吧。”
“我也自身难保!”尤凌珏在这剧烈的拥挤里勉强回了他一句,“你自求多福吧。”、
贵人们都顾不得体面,哭爹喊娘地往外爬。
横梁被火焰啃噬,转瞬就烧得黢黑。
尤凌珏被一个肥头大耳的人撞到,也顾不得身份,骂了一句。
王十一却不依不饶,脸上的泪在黑灰里淌出两道白痕。
他的手腾不出来,只能任黑水淌向雪白的里襟。
他绝望地冲尤凌珏喊,“这火不是左相派人放的吗?为何你没有人护着出去?”
尤凌珏在那一刻,血液有些凝滞。
尤载崇那老东西,心里只装得下一个自己。放火不同他说这种事,还真能干出来。
王十一公子一把鼻涕一把泪,堪堪躲过了掉下来的横梁,朝天望了一眼,凄厉的尖叫响彻了哄乱的大堂,
“樊楼要塌了!”
尤凌珏昏死过去的最后一刻,想起梁昭刚才看向窗外的那一眼,窗外有清爽不会窒息的夜风。
“轰——”
梁昭跳下古树,自己寻了个晕法,倒在被夜色浸染的树荫里。
樊楼的震动先是勾起四邻八坊的注意,妇人从官兵那里认领了自己的丈夫。
领了活人的向天拜祷天赐的好运,那鬼地方再也没了。
领了死人的就怒骂上天不公,身后的孩子排着队在哭。
渐渐地,入夜时分,朝臣争吵了一日,家中子嗣被擡着担架运回来,也就无心争论了。
尤凌珏整整昏睡了三日,胳膊断了一条。
等能爬起来时,左相在朝中已经隐隐失了势。
尤载崇叼着烟斗,狠狠吸了一口浓烟。
干燥的白烟让他终日咯痰的喉咙舒服一些,身边的幕僚就开了口,
“樊楼一事无可辩驳了,那日是驸马爷在樊楼放了火,百官都心知肚明地不明言,这下不妙。”
尤凌珏挂着胳膊,牙咬得嘎吱响。
忽然,有人过来附耳说了什么,尤载崇放下烟斗,露出被烟熏黄的一口牙。
“梁昭卸任指挥使了。”
身旁的幕僚吐出口长气,“恭喜相爷,右相失了助力,想必这会儿心绪不会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