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持死了
住持死了
临近年关,破道院监事左弛在官署里上蹿下跳,俨然成了一头八面迎风抖的骡子。
梁昭在相府歇了会儿,姗姗来迟。
刚在大堂站定,就被左弛眼疾手快掰着肩膀拽去一旁。
他罕见地露出几分烂脾气,面无表情地对一脸惊愕的头儿说,
“你碍着他们的路了。”
到了年关,就是天王老子来了,都得让路。
梁昭定睛一瞧,适才有些纷乱的人流瞬间井然有序。
“窦贺源的案子查得怎么样了?”
左弛手里拿着一卷羊皮,两人围在桌前,将那羊皮展开。
梁昭手指在羊皮上游走了一圈,定在玄都城的官署处。
左弛探头瞧着,不明就里地问道,
“我们这里?”
梁昭在官署处划了个大圈,给左弛指了条道。
“抽派人手核实窦贺源的状纸,该押的押。剩下的人,就去吏部。三队手里的活分派给剩下的人干,沈中丞那边我带三队去查。”
左弛苦着脸,搓了搓手说,
“指挥使,我们人手不够啊。年关要呈交各官员大小事务,三队只能抽出小半数的人。”
梁昭思忖着,“你出面跟老段借些人,就说是我吩咐的。”
左弛松了口气,立在桌边,“也好,段指挥向来好说话。”
正说着,金澧卫来报,禹州一带的金澧卫联系不上了。
左弛看起来有些木讷,脑筋却转得飞快,顷刻间就想好了法子。
几道吩咐下去,一群人惊风扯火地走了,梁昭站在原地,俨然一副被架空的样子。
他咂了咂舌,心道监事大人威风不减,就慢腾腾地出了破道院。
一个身着官服的金澧卫踉跄着跑来,胸膛起伏。
气息倒是很稳,说出的话让梁昭觉得五道天雷齐刷刷劈下来,成了块乌黑的焦炭。
“指挥使,大事不好了!小将军独自去了左相府,半日都没出来!没有搜查令,属下不敢贸然进府,如今的境况还不知晓。”
梁昭扶额,心道虞君骁又要捣什么乱。
他招呼那个金澧卫跟上,大步赶去相府。
左相窝在藤椅上,身下垫着几层软垫,手掌上躺着一柄古旧的烟斗。
他的手瘦得指节凸起,浑身上下都很干瘪,看着像个行将就木的老人了。
下人躬身上前点了火,他叼起烟斗缓慢吞吐起来。
缭绕的烟雾围着周身绕了个圈儿,尤载崇半眯着眼睛,才认出人来。
嘴里叼着烟斗,他说话含混不清,话像是堵在嗓子里。
“小将军怎么有心思来找我?”
虞君骁搁了茶,端着架子,慢条斯理地看向烟雾中的尤载崇。
“听说左相在感业寺藏了个妾室?”
尤载崇咬着嘴边的烟斗,狠狠吸了一口。
那张垮塌的脸在烟雾中明明灭灭,浑浊的目光射向喝闲茶的虞君骁。
左相老了,经了七年前夺权一事,加上这些年右相渐渐把控了朝堂,脾气收敛了很多。
哪怕是老虎,关进笼子里,过不了几年就威风尽失了。
虞君骁轻佻地笑了笑,眼尾带上一撇显而易见的好奇。
尤载崇咳了咳,把烟斗放到嘴的另一边,嘴边扬起一抹慈祥的笑意,
“她不听话,但也做不了出格的事。”
“这妾室与住持关系甚密,尤相还未知晓吧。住持同温行褚是至交,平日都是知无不言。这住持近来可不安分,我倒是听了些风言碎语。”
“那就是同本相有干葛了?小将军但说无妨。”
虞君骁冲他亮出牙齿,尽是少年的恣意。
“温行褚前些年收了个义子,和尤相尚有些牵连。不过义子嘛,总归没有儿子亲,两人平日也不来往,若我没听住持说这几句,还不知晓呢。”
尤载崇摘了烟斗,白雾迷离,隐约能瞧见他干瘪的嘴唇。
只见那两瓣唇一张一合,吐出一句,“哦?本相倒是不知,这温行褚收的义子还能搅动风云了。”
虞君骁将茶盏中的茶叶含进嘴里,一下一下地嚼着,额角的青筋随着跳动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