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第46章

春节假期很快过去，到了上班的日期，虽然周露还在休假，也还是到公司总部去了一趟，见了几个之前总是电话、邮件来往的同事。因为之前联系过好几年了，心中大概就有了一种自己觉得这个人应该是什么样的印象，然而，真正见面了，每个人又都和想象中的不一样。大家张罗着去饭店吃了顿饭，周露悄悄的提前去买了单。

“哟，怎么你倒买了单，应该我们请你的。”一个同事说道。

“平常工作上没少求助大家，这一顿自然是应该我请。”周露笑道。

“太客气了！周露你在肯尼亚也呆了好多年了，去过肯尼亚的人，知道你的没有不夸你的呢！什么时候申请调回国内来啊？”

“以后再说吧，我还想在肯尼亚再多挣点钱。”周露笑道。

“哈哈哈。。。。。。想回国了随时说啊，国内很多职位的，大家帮你留意。”大家大概为周露的实诚笑起来。

接下来几天，周露跟着逢逢推荐的一个地产中介小伙，跑了不少地方看房子，可看来看去，最后还是又回到了gv公司的附近，定下了一个小两居。房子的原主人也是一个年轻姑娘，因为要出国才卖房子，一切布置得简单明亮，并且打扫得干干净净，拎包就可以入住了，阳台正好可以眺望周露和逢逢以前住过那片城中村农民房，当周露走到阳台上时，她知道，她的家就是这一间了。

逢逢问周露，为什么不把房子买在云通公司总部附近，将来调回国了上班也方便。周露只是说：“这里便宜，我刚好买得起。”这个地方是她目前生活过的时间最短的地方，然而，在她心里，却总觉得，这片小小的地方，就像她的故乡一样。

所有的积蓄都交了首付，周露看着银行卡的余额，想着每个月的房贷，却突然有了满满的动力和对生活的期待。因为要处理房子的事情，周露又跟主管申请在国内多呆一阵子，把房子的事情处理完了再回肯尼亚，这段时间，就去总部上班，远程处理肯尼亚的事情。

房子的事情终于办完，周露在周末搬入了新家，逢逢和菲菲也来帮她暖了房。从家到公司，每天上下班要坐40分钟的班车，每天来回她倒也不觉得很辛苦，通常都是在班车上补觉的。

周五下班的路上，一觉醒来，班车恰好经过那家餐厅附近。这条路上变化很大，唯独这家餐厅附近还是以前的样子，也不知道这一片什么时候拆迁。她想起周云的话，说周风经常来这家餐厅吃饭，于是突然就想，要不就去吃个晚饭吧，反正回去了，不是叫外卖，也就是在楼下吃。今天周五，堵车堵得要命，她真的也饿了。

“师傅，可以在这里停一下吗？我想下车。”她对司机说。

“好吧，你快点，这里本来是不让停车的。”司机说道。

“好的，谢谢师傅。”

走到餐厅门口时，周露还是犹豫了一下，如果真的碰到周风，该说什么好？怎么就刚刚那么巧会碰到他？这么左想右想，便走了进去。

“欢迎光临，小姐一个人？”服务员走上前来。这家餐厅虽然还在，但是服务员已经换了好几茬了，原来的老板也换了，一切没有变又都在变。

“嗯。”周露说。她看了一眼那个角落，那个以前他和周风常坐的角落，径直走了过去，环视了一周，周风并不在，心里既有些庆幸，又有些失落，背对着门坐了下来。点了菜，便看着玻璃窗外发怔。

一辆白色小轿车缓缓开进了院子，停下了。周露看着那辆车停下了许久，却不见人下来，真是奇怪，不是来吃饭的吗？她想。服务员端上菜来，她便低头吃起来，果然，同样的菜名，味道都和以前不一样了。

在她低头吃饭的时候，周风从车上走了下来，下了车，仍然站在树下的一团暗影里，他可以清清楚楚的看见她。

“周先生，不进去吗？”门口收银的服务员出了门对他说，她们早就认识他的车了。

周露放下了筷子，拿起水杯喝了一口水。虽然她背对着门，可是她很清楚的感觉到身后有个身影正在走过来，不，她的对面也是一面玻璃墙，映照着一个熟悉的身影。她想过会见到他，又没想过竟真的见到他。耳中轰然，胸内翻转，魂魄恍惚间化为一股轻烟，连身体在哪里都感觉不到了。

“周露！”她依稀听见他喊她，那声音像是穿过一片海洋传来的一样，模糊而眩晕，周露没有答应，也没有回头，直到他在对面坐下来。

“两位认识？”服务员问，却又诧异两人的脸上没有任何相识的表情。周风让服务员加了菜，周露一句话也没有说，便只顾低头吃起来。服务员心里十分好奇，这两个人，明明认识，但是却面无表情，坐到一起吃饭，却不说话。

她不敢擡起头看他，不是觉得他变憔悴了苍老了，而是觉得，他还是原来那个样子的他，却又不是原来那个他了。他一直打量着低头吃饭的她，到底有多少年多少天没有再看到她了？他已经算不清楚了，只是觉得好像隔了一整个人生，但是看着她，又好像还是当初那个稚气天真、又成熟安静的姑娘。

“你常来这里吃饭？”他开口问道。

“我今天第一次来。”周露终于开了口，又想纠正一下，是和他分手之后第一次，一个人来。

“哦。你——什么时候回国的？”他轻声问道。

“你结婚了吗？”她没答，沉默了好一会儿，却突然问了一个好似石破天惊的问题。就在刚刚低着头吃饭的时间里，她脑海里纷纷乱乱的，好像什么都没有想，又好像想了很多问题，这问题不知为何就脱口而出了。

“谁愿意和一个戴助听器的人结婚？”他答。

哦，他还没结婚。她终于擡起头，伸出手去，想要摘下他耳朵上的助听器，她想摘下来看看，那是个什么样的东西。

“别动。”他抓住她伸过来的手，又缓缓地、轻轻地放开。

已经是9点多了，说早不早，天早黑透了，说晚不晚，路上车水马龙半点没有夜晚降临、万物需要休息的样子。“我回去了！”周露拿起包说道，没有看他。他没有说话，她又说：“你不走吗？”他去买单，她就站在餐厅门口等他。等他买完单，她又不等他赶上自己，便朝马路边走去拦车。

他跟在她后面，拦下一辆出租车，她上了车，没有关门，又还看着他，他在犹豫，他是该上车，还是该说再见然后关上车门。

“上不上车？”司机问道，他终于还是上了车，他想，他就送她到楼下吧。

下了车，她走在前面，他默默的跟在身后，犹豫着是否该道再见了，然而她似乎根本没有要道再见的意思，也没有要停下来等他或者说话的意思，只是快步的往前走着，进了小区大门，一直走到电梯口。

“周露。”他终于停下脚步喊道，她也停了下来，但是没有回头，因为满脸都是泪水。他走到她身后，说：“我就送你到这里，我。。。我走了。”她仍然没有回头，泪水涌得更加猛烈了，等她转过身时，他已经不在了。

她慌忙又跑了出去，四处张望无果，颓然地坐在旁边的花坛边上，就这么坐了很久，过往的人总会诧异的看她几眼，她面如泥塑，眼泪不知道什么时候流干了，只觉得一脸冰凉绷涩。她以为他会跟上来，她以为他是舍不得她的，多年前他离开的背影又浮现出来，不说道别、不说再见，只有她自己的泪水。

她又往外面走去了，走到便利店。她想买酒，这么多年，她从来没有因为伤心困苦买醉过，公司团队聚餐也只是喝一点意思一下，平常她也不喝酒，但是今天她想醉一场。

“老板，来几瓶酒。”她想了一会儿，也不知道自己该买白的还是红的还是啤的。

“什么酒？”

“啤酒吧，来3支。”她估摸着3支应该够醉了吧。

回了房间，她一个人盘腿坐在阳台上，把酒摆出来，却又发现没有开瓶器，想了一些办法，也没有打开，只好再下楼去买个开瓶器。

一开门，发现他站在楼道里。

“你在这里干什么？”她的心虽然“砰砰砰”的跳了几下，但是她的脸和声音却冷冰冰的问道。

“你。。。又要出门？”他慢慢走了过来。

“我要买个东西。”她冷冷的关了门，按了电梯。“你不要跟着我。”她抱紧了双臂说道，心已经不砰砰跳了，但是浑身颤栗着，她努力地压制着自己内心的怨愤，是的，满腔的怨愤！他刚刚不愿跟她一起上楼，他说他走了，又莫名其妙在这里出现！

“我看你买了很多酒。”他说。

“关你什么事！”因为那压制着的怨愤，她的声音变得极其怪异，从前他的事不让她管，现在她的事他为何要管？

“你还要买什么？”她买了那么多酒，还要再买什么？他心里担心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