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客官也听说过他?”店小二讶异地看了姜沅一眼,似乎没想到她会在此时搭话,但姜沅却又低下头去,看起来不打算再说什么,他僵了片刻,倒也很快就又打起圆场,“是了,谁人不知呢?虎父无犬子,那小将军定也是个英雄人物,打了那样大一个胜仗,逼得漠北人都进京求和,可是好生扬眉吐气。而且刚来京里,却也没闲着呢,就那最近极猖狂的石头教……”他看看左右,压低声音,“在他手底下也没讨着好去。不过……哎,罢了罢了。”
姜沅抬起头来,“不过什么?”
“也没甚么。”店小二打个哈哈,“二位客官,这水喝着还好么?若是太凉,小的便再打壶热的过来。”
姜涉晓得他其实是不愿多说,看了姜沅一眼,岔开话去,“不必麻烦了,这水就很适宜,不过我还有一件事想要请教,之后就不多打扰了。”
店小二笑容满面道:“客官说的哪里话?有什么事,您尽管吩咐。”
姜涉心中已有一套说辞,“不瞒小二哥,我兄弟两个应承过家母,每新到一处,都要先寻个佛寺庙宇还愿,才好安她老人家的心,若能得见高僧,闻他开示,回去转述于她,更是大善。只是这京城太大,我二人初来乍到,实是满眼墨黑,敢问小二哥,这京中可有什么得道高僧么?”
店小二眨了几下眼,“客官如此孝心,实在令人感佩,要说起这个,那还真有,您问我啊,也是问对人了,小人的祖母便很信这个,因此小人且也略知一二,不过还得看客官是求什么。若单要还愿,西山的弘愿法师听闻就佛法精深;若说布道,还是红叶寺的满法师,近来听说空觉大师也云游到了清凉寺,是了,清凉寺还有一位解签极灵的莫禅法师,京里的夫人娘子多去拜他……”
姜涉听得这个名字,便寻机打断他道:“家母向来偏爱解签,我想这位上师便很合适,不知若要去拜会他,可要准备什么贽仪么?”
店小二愣了一愣,随即说道:“这个就不好说了,莫禅法师的签子灵,道法深,去拜他的人也多,不过要见他却也无需什么名贵礼物。法师他好写字,好读诗,文墨他是尽有,客官若要拜会,几札生宣,一捆线香,就过得去。只不过能不能见,还要看缘法。”
“这便够了,多谢。”姜涉又向他打听了能买到纸品供香的地方,两人便告辞出来。街上已又是一幅熙攘景象,她沿着路不紧不慢地往西行去,心里倒也没装多少事情,但只是有些不知何来的不太痛快。也许是为着姜廷和鸣罢,又或者是那久闻不至的漠北使臣,还是……太后话里话外隐约透露出来的那桩亲事?
她不晓得究竟,只觉得心里发闷,或许方才该厚颜随何定两个出城,信马由缰地驰骋一番,便什么也尽忘了。
姜沅跟着她的脚步,眼看要过了小二说的路口,终于还是轻声问道:“公子,咱们现在去买么?”
姜涉瞧了她一眼,恍然回神,摇头道:“改日罢,鸣想必已等的心焦。”
姜沅应了一声,便没再说什么。二人从后门回了府,见着鸣,将事情真真假假地转告给她。
鸣瞧了信,倒是十分平静,只向她们道谢。
姜涉隐约觉着不妥,但细察她神情,一时又说不上缘由,于是只得多劝慰她几句,告辞出来,才嘱咐姜沅暗中多留几分心。
接下来一连几日都无大事,该去拜访的、该回礼的也都整治得差不多,她便叫人将荒置久了的校场重新收拾出来,每天便练一会儿箭,再与姜沅过几手招,如不念着姜胜正在打点行装,日子过得倒也算是适意。
她也曾暗示过姜廷已经离开,可姜胜仍只是无所反应,她知此事已成定局,也只得作罢。
庄硕登门时,她刚巧练完一轮箭,听着人报说是庄府的孙少爷,想起那日幽簧中抚琴的少年,又念及庄老太傅与姜家的情分,也着实有一番喜悦。
姜涉不愿叫他多等,净了手,又简单地洗了脸,便忙赶到前厅去。
庄硕搁下茶盏,起身与她见礼,“冒昧来访,希望不曾打搅贤弟。”
姜涉忙招呼他再入座,“世兄这就说笑了,世兄大驾光临,真令蓬荜生辉,小弟高兴且来不及,谈何打扰?倒恨世兄不曾早来。”说话间想及店小二的赞誉,不觉将他略一打量,但见他仍是穿着一袭长衫,举止清雅,言谈自若,端的是少年风流、名士无双。
当下她也不由在心底赞叹一声,只见庄硕闻言一笑,“贤弟见怪的是,正是本当早些来访,偏生前阵子有些别事,才一直耽搁到现在,今日还望贤弟千万赏面,好叫我有机会赔礼谢罪。”
姜涉想起当日那两少年口中言语,料他应当是方才归城,先前本也是一句玩笑,于是忙道:“世兄太客气了,上次承蒙招待,本来惭愧,今番正该由我相请,不过我初来城中,确是人生地疏,不如世兄说个地方,就由我做东罢了。”
庄硕摇头笑道:“那是万万不可,贤弟千里远来,无论如何都得叫愚兄略尽心意,贤弟也不需心急,往后机会尚多,到时贤弟纵不想出手,却也由不得你。”
姜涉也不由得一笑,知是若再推辞,未免狷介,便就含笑应了。
庄硕也又笑一回,方才正色说道:“愚兄还有两个朋友,想见贤弟已久,若是贤弟不介意,便多算上他二人如何?”
姜涉料想定是那二少年无疑,也不知他们瞧见她时,会是怎样神情。她不觉笑了笑,摇头道:“当然不介意,小弟正愁相识太少,世兄肯引荐,实是求之不得。”
“如此,那两位必是喜不自胜。”庄硕微微笑了笑,“但预先也要同贤弟说清楚,他两个都是爱吵闹的,虽则应许了我,只怕一见了贤弟,还是禁不住要原形毕露。”
姜涉略想一想,便几乎可以预见徐速的滔滔不绝,“无妨,在家清静惯了,闹一闹却也有趣。”
“既是如此,想必不负贤弟所愿。”庄硕说着,忽然看了姜沅一眼,“小公子也会一起罢?”
姜涉也看看姜沅,见她点了点头,便笑道:“那就多承世兄盛情,提携我兄弟两个。”
“哪里,二位贤弟肯赏光,才是愚兄的荣幸。”庄硕微微一笑,站起身来,“既然说定了,我这就回去告诉他两个,再来接两位贤弟一道前去。”
姜涉跟着站起,“如此也太劳烦世兄,不如世兄说个地方,我与阿沅到时自去便是。”
庄硕只是摇头,“那地方不易寻,再说也是顺路,贤弟不必多虑。”
见他如此说,姜涉便也不再坚持,一直将他相送出门,回头见姜沅犹还望着他去时方向,倒是不禁笑道:“怎么?听闻有好吃的,现今就望眼欲穿了?”
姜沅忙收回视线,“没有……”
姜涉敛了笑意,望着她温声道:“我晓得你不喜欢这些场合,其实我也不喜,不过庄公子是庄太傅的孙儿,庄大人与父亲又是至交,总是不好推托。那两位公子你先前也见过,我想他们都是可交之人,但你若实在不想……”
姜沅摇了摇头,低声道:“阿沅没有不想,只是……阿沅笨嘴拙舌,不知进退,恐怕会拖累少将军。”
“你果然心里在想这个,有什么拖累不拖累呀。”姜涉不禁叹了口气,轻轻拍了拍她肩膀,“我同你说过的,只要我在一日,你就只管做你自己。”
姜沅不自觉地摇了摇头,“可那时是在凉州……”
“在京城也是一样。”姜涉语气里没有一点迟疑,瞧姜沅似仍未放下心,便向她笑笑道,“阿沅忘啦?我可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将才,是文可**武能定国里的那个定国,怎就不能叫我阿……弟随心所欲了?有这样的名头,便是横行霸道也无人敢言,何况我家阿沅这般乖巧懂事?”
姜沅没有笑,只是抬起眼睛看她,“可是……”
“没什么可是。”姜涉轻声打断她,“你只管做你自己就好。”
姜沅在她的注视中沉默了许久,终于开口说道:“少将军不是百年一遇,是千载难逢。”
姜涉不禁啼笑皆非,“阿沅是真的抬举我呵,这话倒不该在外边说……对了,险些忘了,等会儿出门,阿沅该叫我什么?”
姜沅不假思索道:“少将军。”
姜涉瞧她一眼,“不对。”
姜沅改口道:“公子。”
姜涉瞧她神情,分明已想通其中关节,便道:“对么?”